烬骨生花 第43章 歧路

“这文家当真是要反了天吗！”皇帝猛然起身，却在片刻后忽又叹息：“可惜这楚玥以中毒定性疫症虽给了搜查由头，却也让文奕有机会将瑾瑜中毒之事混入其中。”

顾淮昭上前一步，声音沉静却坚定：“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为长公主殿下解毒。”

闻言，皇帝猛的回过神来，眼中急切更甚：“对，瑾瑜的安危为重！需要什么？药材？人手？尽管开口！”

“回陛下，楚御医已拟好解毒药方，”顾淮昭声音渐沉，“只是唯缺一味核心药材——越岭青。此药只生长于雾月城分野山绝壁之上。”

“雾月城？”皇帝顿了顿，决然道：“无妨！朕即刻派八百里加急，持御旨前往取药！”

“陛下且慢。”顾淮昭急忙劝阻，“这越岭青极为特殊，采摘后必须在五个时辰内入药，药效随时辰流逝急速消散，根本无法保存运输。故楚御医恳请亲自前往分野山，采药后立即就地制药。”

皇帝目光微凝，带着几分审视：“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是。”顾淮昭垂首道，“楚御医说，唯有此法方能确保药效，救回长公主。”

皇帝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好个有勇有谋、重情重义的姑娘！朕准了！即刻调派一队精锐影卫，持朕手令，护送楚御医前往雾月城！”

他走到案前，提起朱笔时又补充道：“告诉楚玥，若此番能治好长公主，朕必重赏！”

朝阳院药室。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精准刺入铜人穴位，楚玥抬眸看向一旁凝神观摩的穆承霄：“世子可看清了？”

穆承霄微微颔首：“看清楚了。”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针，忽然轻声道：“楚姑娘曾说医术有此，乃全受公主指点！现在看来未免太过自谦。就这手金针渡穴的功夫，没有几年苦功绝难至此…竟不输公主当年。”

楚玥执针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从容收针：“世子谬赞。公主的针法出神入化，我日夜苦练也不过学得皮毛，岂敢与公主相提并论。"”她将银针逐一归位，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听闻公主曾赠予世子一本《灵枢针要》，方才这套针法，正好可与之配合使用…”

穆承霄忽然轻笑出声，眼底却无笑意：“公主连这等私事都告知姑娘，看来二位确是倾心相交。”

楚玥整理药箱的动作稍滞，语气中多了一丝歉意：“不过是切磋针法时，公主曾偶然提及，我也是无意记下，绝无窥私之意！”

穆承霄语气温和：“楚姑娘不必如此谨慎。我只是随口一说！”

二人推开药室的门，见苏云初正在廊下焦急等候。

她快步迎上前：“如何？针法可都传授妥当了？”

楚玥郑重敛衽行礼：“金针渡穴之法已尽数传授给世子。我即刻回府收拾行装，动身前往雾月城。这段时日，长公主殿下便托付给二位了。”

苏云初急忙托住她手臂：“何须如此见外！长公主是霖姐姐的母亲，霖姐姐不在了，我自当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她转头看向穆承霄，语气坚定：“你说是吧，穆哥哥？”

穆承霄颔首，目光沉静：“楚姑娘若以御医身份嘱托，实在不必行此大礼。若以公主挚友相托…”他与苏云初对视一眼，“我二人与公主的情谊，同样不容置疑。请放心去取药，殿下这里自有我们守护。”

楚府青葙院。

楚玥刚踏进院门，便见小枝急匆匆迎上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楚玥微微蹙眉。

小枝连忙禀报：“万寿节宴结束后，梦臻公主来找过您好几次。那会儿姑娘在丞相府治疫未归，公主便说等您回来再说。今早您回来时奴婢一忙乱就给忘了…”她懊恼地跺脚，“下午公主又来了一趟，偏巧您又不在。她留了个锦盒让转交给您，说是临别赠礼。”

“梦臻公主？”楚玥诧异道，“我以为她早已随南靖使团离京了。她可还在四方馆？”

小枝摇头：“公主午后便启程回南靖了。”

楚玥接过那只雕花锦盒，接着吩咐小枝：“我知道了。你先去帮我收拾行装，我要离府几日。”

“是，姑娘！”

楚玥回到房中，在案前坐下，轻轻打开了那只雕花锦盒。盒中静静躺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玉牌，底下压着一封素笺和一本游记。

她缓缓展开信纸，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楚玥亲启：

展信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踏上归途。未能当面告别，终是憾事。此次归国，我将收起游历四方的行囊，真正肩负起公主的职责——这大约就是我此生最向往的自由，最后的模样。

在昭国的这些时日，最庆幸便是与你相识。每每见你，总觉你眉间藏着化不开的愁绪，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束缚着。你这般好的人，合该活得更加自在洒脱些。

这本游记是我这些年四处游玩时写下的。我总觉得，你骨子里也是向往自由的人，今日将它留给你，是希望若是将来有一天，你想去看那四方天地时，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另外，留下这枚玉牌，私心是盼着或许有一天，你能拿着它来看我。若真有那时，希望见到的是眉眼舒展、真正快乐的楚玥。

愿你从此不为世俗所困，不为枷锁所累。愿你能去看最辽阔的天地，成为最自在的自己。

盼重逢之日，你我都能活成最想要的模样。

颜霈留。

楚玥读完信，只觉眼眶微微发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牌上细腻的纹路，良久才郑重地将它放回锦盒中。

她又随手翻阅了那本游记。正当她准备将游记一并放入锦盒中时，却突然回过神来，重新翻开了那本游记。

果然，当“雾月城”三个字重新映入她的眼帘时，她下意识地瞳孔紧缩。

她细致地读完了有关雾月城那几页的内容，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

“七月十九日，我听闻雾月城每当月夜便受雾气笼罩，景象殊异，心生好奇，遂欲和司岚、司雪乔装改扮，在雾月城游玩两日。雾月城两面临山，除了最有名的作为昭漓两国边界的分野山之外，另有一小山名唤积雷山，属昭国地界，山中雾气较浅。司岚探得积雷山上有条小路，可更快到达雾月城…”

看到最后一页详尽绘制的路线图，楚玥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条隐秘的积雷山小路，对她前往雾月城寻找药材之事，无疑是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想及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将游记合上。

她拿着锦盒走到楠木箱前，箱盖开启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物件，而最上方，正静静躺着一卷用素色锦缎仔细包裹的山河绣图——这是她特意为梦臻公主准备的礼物。

这些时日变故迭起，竟将此事全然耽搁了。

她展开画卷一角，看着其上用深浅丝线绣出的崇山峻岭、奔流江河，一时有些出神。

静默片刻，她将画卷重新卷好，小心放置一旁，随后把承载着颜霈心意的锦盒，端正地放在了这幅未能送出的山河绣图之旁。

小枝正在房中低头收拾衣物，玉珠快步从外间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公子来了！”

“请他在院中等候，我即刻便来。”

院中梧桐树下，顾淮昭负手而立。

见她出来微微点头示意后开口：“楚姑娘，陛下已知长公主中毒之事，特调一队精锐影卫持御令护送你去雾月城。”

“好，”楚玥颔首，“我收拾妥当便可出发。”

顾淮昭神色凝重：“长公主定是察觉了什么才遭毒手。此行必有人阻你取药，甚至可能痛下杀手。丞相府之事未了，我无法脱身。让榕月随行保护，加上玉珠，她二人可护你周全。”

楚玥沉吟片刻，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从袖中取出那本梦臻公主留下的游记，快速翻到做了标记的那几页，将书中绘制的地图示意给顾淮昭看。

“顾大人，影卫人数众多，虽能震慑宵小，但目标也大，极易被暗中窥伺之人掌握行踪、追踪而至。”她指尖点着那条穿过积雷山的细线，“我打算另辟蹊径，只带榕月和玉珠，按照梦臻公主记录的这条路线，从积雷山小路秘密前往雾月城。而陛下所赐的影卫，或许可以让他们依旧按照正常官道路线出发，伪装成暗中护送的模样，以迷惑视线，引开追踪。”

顾淮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接过游记，仔细查看了那幅地图以及旁边的注解。

他的目光在那条蜿蜒的山路上停留了片刻，手指快速在地图上划过积雷山的地形，沉吟道：“此路线直穿积雷山腹地，人迹罕至，若真如公主记载的这般畅通，倒是比迂回的官道更近、也更隐蔽。”

他抬起头，眼神中透着赞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明面上以影卫吸引注意，暗地里轻装简行。我觉得可行！”

“好。”楚玥话锋一转，“此次搜查可有所获？”

顾淮昭摇头：“文奕早有防备。但并非全无收获——搜查时，周侍郎正从内院出来…”

“周锦书？”楚玥脱口而出。

顾淮昭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常：“你们相熟？”

楚玥立即恢复平静：“不熟。只是在丞相府看诊时见过几面。”她蹙眉追问，“他为何会在那时出现？”

“说是替丞相回府取常服药方，送于太医院辅以开方。”

“药方？”楚玥下意识轻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