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 第49章 水师俘虏

张绍闻言心头一紧，立刻快步走到帐外，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十分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孟威带着一队骑兵，正在张绍的营帐外下马。

让张绍感到疑惑的不是他们，而是跟在骑兵队伍之后的那几个一身血污、衣衫破烂，还被反绑着双手的人。

“孟司马，这些人是……？”张绍压下喉咙间泛起的不适感，急忙问道。

周孝跟出来后，看到这些人心中立刻暗道不好，满脸担忧地上前想要搀扶张绍，被他不留痕迹地推开。

“张观察，这些人是卑职在盐枭中俘虏到的。”孟威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人，朝着张绍的方向，边走边说道。

孟威走到张绍身边，随即又压低了嗓音，“他们都是巢湖水师的军士，有的还是队正小旗之流。虽然他们助纣为虐，与那些盐枭一样罪大恶极，但这些人要如何处置，还要请张观察示下。”

听完孟威的解释，张绍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些人毕竟是有军职的正经士兵，甚至其中可能还有带官身的。虽然他们现在混迹盐枭之中，但他们不是淮西路的军队，自己管不到他们，也确实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孟威方才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人该听见的也都听见。

那些俘虏见孟威说完话之后，张绍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便以为他们拿自己没办法，胆子也大了，渐渐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为首的那人，还口出狂言，对着张绍叫嚣道：“你们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老子可是镇海军下的小旗，是从八品军职！你们敢对老子动手，就是戕害朝廷命官，是要掉脑袋的知道吗！”

一番话听得张绍直皱眉。

都不用张绍开口，孟威一个眼神过去，那人身后押着他的亲兵立刻抓着刀鞘给了他一下子，给那人打得一个趔趄，“诶呦”一声叫了出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小声骂着，没敢再继续嚷嚷。

孟威见他消停了，又转头看向张绍，“张观察，你也看到了，这些人不能留啊！”

“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们？”张绍闻言转头，微眯着眼看向孟威。

张绍承认这些人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但他们已经被俘了，杀俘……似乎不是个好办法。

“不杀了他们，难道放了他们不成？”孟威反问张绍，随后又继续劝道，“让这些人活着回去，反而会给人留下话柄，落人以口实啊。”

张绍垂眸沉思，这些人如果放回去，镇海军或者说王讵会不会利用他们生事且不说，辛大平首先就会跳出来搞事。

可是杀了他们呢？难道镇海军的人就会咽下这口气吗？张绍估计也不会，那么无论杀与不杀他们结果都不会更好，他们毕竟不是盐枭，张绍觉得也不一定非得取他们的性命。

孟威看出了张绍的犹豫，又想到孟忠的指令，自己背着严本他们把这些人弄回来，可不是要让张绍把他们再放了的。

“张观察，这些人久在盐枭之中，早已同那些匪类一样，罪恶滔天断不可轻纵啊！”孟威言辞恳切，继续劝道。

见孟威如此急切，张绍反而觉得有些不对。

他刚刚明明是说要请示自己如何处置，但听他现在的话，明明就是已经打定主意想要杀了他们了，那他在战场上直接动手就是了，为什么还非要把人带到自己这里，逼着自己表态呢？

张绍犹疑不定地看向孟威。

见张绍带着探究的眼神瞟向自己，孟威心虚不已，眼神飘忽故意不跟张绍对视。

对于孟忠之前让他想办法挑动张绍与镇海军之间矛盾的指示，他能想到的最好主意就是让张绍主动下令杀几个镇海军的官兵，这样起码辛大平和张绍就一定会结下梁子，张绍不就算是和镇海军结下仇了嘛。

所以在战场上抓到这几人时，孟威顾不上其他，立刻将人带了回来，在孟威看来，张绍平时既然恨透了盐枭，怎么可能放过这些人呢，自己的计划一定会十分顺利。

可孟威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嘴上说说的请示，张绍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要不要放人了。甚至在自己的一再劝说下，张绍依然在犹豫。

再这样下去，曹晃他们打扫完战场就要回来了，这种事肯定是不能让他们看到的，孟威实在是等不及了。

“张观察，他们帮着盐枭对抗朝廷，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若是留着他们，如何对得起庐州这些久受盐枭之苦的百姓呢！”孟威一边劝说张绍，一边对着亲兵一抬手。

那些押着俘虏的亲兵见状，齐刷刷地从腰间抽出刀，明晃晃冷森森地架在那些人的脖子上。

刀光闪烁间，张绍呼吸一窒，仿佛又回到了梦中那时的场景。张绍只觉得手脚发凉，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一旁的周孝从刚才起就时刻注意着张绍的状态，见张绍在那里三晃两晃，急的脱口而出一句：“三郎！”，赶紧伸手去扶张绍。

张绍紧紧攥着周孝的手，强撑着自己站在那里，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自己初到巢县，与叶承恩他们在巢湖边遇到的那几个渔民，那个上前与自己讲话的小伙子，张绍至今都还能回忆起他的笑脸。

张绍当然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结局，虽然张绍命人将他们妥善安葬，但如他们一般倒在盐枭屠刀之下的百姓，根本不知凡几。张绍此刻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替庐州的百姓放过这些人。

闭了闭眼，张绍吐出一口浊气，缓慢而坚定地抛出一句话，“那就，杀。”

话音刚落，亲兵们就立马举起手中的刀。

张绍赶在钢刀挥下去之前转过身，一刻不停地抬腿朝着军帐走去。

利刃挥下的破空声和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他的身后紧追不舍，张绍甚至无暇顾及那些人最后有没有发出惨叫声，便逃也似的回到了军帐中。

厚重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张绍磕磕绊绊地走到最近的一把椅子前，喘着粗气如同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此刻他的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

周孝紧跟在张绍后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他咬了咬嘴唇 ，到底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缓步走到张绍身边，手掌坚定地抚上他的后背，默默地陪着张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或是更久，军营中传来阵阵嘈杂声，打破了僵局。

张绍猛然惊醒，回过神来之后，转头给了周孝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了。

张绍起身走到门口，此刻他甚至还有些腿软。张绍抬起手欲撩门帘，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咬咬牙撩开帘子出去。

但外面的场景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尸首，没有血迹，一切的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甚至让张绍觉得有些祥和。

士兵拿着东西走来走去，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话，不远处严本看到了自己，眼睛一亮朝着自己走来。

张绍顾不上拱手与自己打招呼的严本，定睛观瞧自己脚下的土地，上面果然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暗色痕迹。

张绍难掩心中疑惑，孟威为什么要掩盖这些痕迹，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见严本已经走近，张绍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不再继续盯着那些痕迹看，而是神色如常的与他搭话。

“张观察，我们此次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啊！孟司马和曹总旗还在打扫战场，我先带一批人押着从盐枭老巢里缴获的东西回来了，顺便也给您报个信！”

“太好了！这次多亏你们了！你们可是立了大功啊！”虽然心里早已有了预期，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绍依然是十分激动。

这件事尘埃落定，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淮西。

“哪里哪里，这全都要靠张观察您运筹帷幄，卑职们只是听命而已，何功之有啊！”严本听张绍这么说立刻就笑开了花，嘴上却不忘把功劳都归于张绍一人。

“有功就是有功，事后我一定上书朝廷，为你们几人表功。”张绍很清楚严本和段永昌肯跟着自己是为什么，此刻也赶紧做出承诺。

严本闻言果然更加激动，一叠声地道，“多谢张观察！”

被他这么一打岔，张绍也算是缓过劲来了，他回想起当时在帐外，还有那些皇城司的人在，想来他们都比自己看得清楚，那这事也就不着急深究了，还是等曹晃回来再说吧。

“如今前方形势如何，你再与我细细讲讲。”张绍换了个话题，问起了战场上的事。

严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此时正是表达欲最盛的时候，见张绍问起这个，他立刻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张观察，您是没有看到啊，那些盐枭早上刚一起来，就看到我们打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的那个表情。嘿，可把他们胆都吓破了！再加上有孟司马的骑兵助阵，没费多少力气，我们就杀进去了！”

严本说着还不忘恭维一下张绍，“要不说还得是您料事如神呢，那些盐枭果然想从后面逃跑，被孟司马的人堵了个正着，一个都没叫他们跑了！现在孟司马他们正在前面统计这一仗的斩获呢！”

张绍认真听他讲述，不时点点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一仗都是个切切实实的大胜仗。

“等他们回来了，你告诉他们都到我帐中来，斩获的数目统计出来之后也记得告诉我。”张绍吩咐道。

“是，那就不打扰张观察了，卑职下去忙了。”严本闻言立刻答应了下来，并且十分有眼色地告退。

张绍摆摆手让他自便，在严本转身离去之后，张绍才转回身，看了几眼此时依旧站在自己帐外的皇城司众人，迈步回了军帐。

在撩开帘子的那一刻，张绍状似不经意地轻声吩咐道：“等曹总旗回来，你们和他一起来见我。”

说罢，不等那几人回话，张绍就径直回了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