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 第31章 席间发难

此时，见人都到齐了，管家一招手下人便开始走菜，在王傥的客套声中，大家纷纷端杯提箸吃喝起来，气氛也逐渐开始缓和。

张绍对于敬酒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但是他并没有真把酒喝下去，只是象征性的抿一下杯意思一下而已。所以虽然前来敬酒的人不少，张绍酒过三巡也还十分清醒。

张绍此刻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有意要灌自己酒，估计这也是王傥提前安排好的。

酒过三巡，张绍主动提起杯，佯装醉意对王傥道：“王知州，我此行来淮西，没别的，就是为了剿灭贼匪肃清地方。我听人说，你这庐州地面上，可是盘踞着一伙盐枭，这件事你可知道啊？”

“哦？还有这样的事，您这是听何人说的？我身为庐州父母官，竟是不知在我的治下还有这样的不法之徒，张观察你不会是听错了吧。”王傥脸色不变，轻描淡写地道。

“恐怕我的耳朵还没聋到那份上，”张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那伙盐枭经年盘踞在巢湖，你说你是庐州的父母官，怎么还推说不知道？若是知道你又为什么不管？你是想养寇自重，还是想官匪勾结？”

“张观察您醉了。”话说到这份上，王傥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要不要我叫人扶你下去歇会儿？”

王傥一个眼神，立刻就有两个下人上前想要搀扶张绍。

“怎么着，是叫我说准了吗？你这么着急。”张绍挥开那二人，对王傥道。

“你是自己不敢听了，还是怕让他们知道？”张绍提高了声音，继续质问王傥。

“张观察说笑了，本官在此处为官数载，虽不敢说至公至正，但也自问无愧于心，张观察所说的情况我确实并不知晓。”说到这，王傥面上平静的表情一变，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上司，我也不是你的属官。今日接风宴我实是出于一番好意，你却如此胡搅蛮缠，到底是何用意你自己清楚！”话说到最后，王傥勃然作色拍案而起，质问张绍。

要不是从孟忠和曹晃那里早就知道了消息，张绍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信了王傥这家伙的一番表演。

好家伙，他说这话不亏心吗？

“我是何用意？我不过是向你询问情况而已，王知州何必如此激动啊。大家都知道，那伙盐枭就在巢湖，只你偏说没有，这倒叫我如何不疑？还请王知州指教。”

反正话也已经说开了，张绍不依不饶，就是一定要王傥给个说法。

“你说盐枭在巢湖，可我却未曾见到巢县上报此事，这你却让我从何得知。”

王傥这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知道那些贩私盐的盐枭和他们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不是傻子，谁能主动给他上报此事，没事给他上眼药自找不痛快。

“照你这么说，这都是下面的人隐瞒不报，刻意欺瞒喽？”张绍揪着王傥的话头继续问，反正在他看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抓到哪个自己都不亏。

“想必就是如此，”王傥说着一偏头，拧眉瞪眼厉声道，“巢县知县何在？张观察方才所说可是实情？”

被他这一声问过，现场立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席间站起一人，张绍转头看过去，那人看着倒是年纪不算太大，约莫有三十出头，面容清秀，一脸平静看不出情绪，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出身。

“下官巢县知县叶承恩，见过使君，见过张观察。”那人先对着王傥和张绍拱手施礼，言语不卑不亢。

“方才张观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何话可说？”王傥一拍桌子，冷着脸质问道。

张绍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倒还不坏，也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回禀使君，如张观察所说，巢湖水域确有一伙盐枭盘踞。”

“既然巢湖有盐枭为祸，你为什么知情不报？”虽然这个叶承恩不是自己的亲信，但王傥也不怕他此时敢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所以肆无忌惮地继续逼问。

“使君容禀，这件事最早是巢湖的渔民上报到下官这里的，下官本打算将此伙贼寇剿除，具结完案之后再行上报，所以事前禀并没有报使君，是下官的错。”叶承恩拱手道。

“不过，经下官与县尉实地探查，这伙贼寇人数众多，实力不可小视，恐非县里的衙役捕快所能剿除。听闻张观察到了庐州，下官此次前来也是想请使君和张观察出面，剿除贼寇还巢县地方一个平安。”

面对王傥的逼问，叶承恩丝毫不慌，有条不紊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揽小错而推大过，甚至用这伙盐枭反将了王傥一军。

“你！”王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怒不可遏，想要训斥又不知说什么好。

王傥笃定，这绝对不是他现想出来的说辞，肯定是提前就计划好了的。

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叶承恩私底下肯定已经调查过巢湖那边的情况了，自己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底下的那些人难道就一点都没发现吗！

张绍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伙的啊，或许有机可乘。

想到这张绍眉头一挑，伸手拦住王傥，“王知州且慢，要是巢湖的情况果如这位叶知县所说的那样，这事倒也怨不得您，是我之前唐突了。我这也是一时心急，还望王知州勿怪啊。”

王傥冷眼看向张绍，他才不信张绍能有这么好心为自己说话。

“不过嘛，”果然，张绍话锋一转，“如今看来巢湖的情况不容乐观，依我看王知州就应当如叶知县所请，早日派兵剿灭这伙盐枭。”

借着叶承恩刚刚的话头，张绍三言两语把王傥当众架了起来。

王傥目光在张绍和叶承恩身上流连，没想到啊，这两个人倒是联起手来，反过来向自己逼宫了，今天这顿饭吃得可真是精彩啊。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一个恶毒的计划逐渐在王傥的脑中浮现。

“巢湖的情形若真如叶知县所说，那本官当然应该派兵，可是如今这也不过是他一面之词，具体情况我们还不得而知。”

“贸然派兵不知深浅，恐怕会打草惊蛇。依本官看，还是不宜轻举妄动，先把实情探查清楚最为紧要。”王傥神情放松下来，身子后仰，悠悠地道。

见王傥打起了官腔，开始推诿搪塞，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叶承恩。

叶承恩来到巢县为官已经两年多了，每每见到盐枭横行乡里残害百姓，想要派人惩治，可是衙役捕快都借故推搪不肯动手。

县衙里的小吏私下告诉他，这些盐枭都有着淮南王氏的背景，轻易动不得的，叶承恩虽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有机会，可以利用京城来的观察使，逼着王知州派人剿匪，叶承恩怎么能轻易放过。

“如果不立刻派兵，只怕那些贼寇得了消息，日后更难处置！”叶承恩顾不上使用敬称，着急地道。

“我又没说不派兵，叶知县你急什么。”王傥冷冷地道。

“朝廷在淮南不设军镇，整个淮南道都没有几个像样的兵。庐州只有三个营的厢军，而且都是老迈不堪任用之徒，平时只能使他们做些修桥补路的活计，就这么闷头派出去，若是吃了败仗损兵折将，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呃……”叶承恩也知道王傥说的都是实情，一时语塞。

看这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王傥缓和了语气，才徐徐抛出诱饵，“我的意思是，还是要先探查清楚情况，才好用兵嘛。”

“张观察您说呢？”

见王傥突然又把矛头转向自己，张绍不由得一愣。

虽然王傥方才所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张绍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他现在还有些拿不准王傥和叶承恩这两个人的情况，不好妄下结论。

“王知州所说，也不无道理。”张绍谨慎地道。

“可我之前已经前去查看过了，那伙贼人确实就在巢湖！”见张绍也这么说，叶承恩更加焦急。

“那我问你，那伙蟊贼的人数有多少？活动范围有多大？有没有耳目眼线？巢湖附近有没有他们的暗哨？这些你都清楚吗？”王傥连珠炮似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这下官并不清楚。”

闻言，叶承恩仔细想了又想，王傥提出的这些问题自己都不知道，顿时又急又恼，不禁羞红了脸。

叶承恩毕竟只是个文人，虽然他有为民除贼的心，但是落实到行动上，他甚至还不如张绍脑子活泛，因此三言两语就被王傥给问住了。

“一问三不知，还敢妄言出兵之事，你也太孟浪了！”王傥呵斥道。

眼看着叶承恩急得热汗直流，张绍忍不住出言替他解围，“王知州，我看叶知县能有一片拳拳爱民之心，已经是难能可贵，胜过在座许多人了，你又何必如此苛责。”

“如果不知实情，那我就不能出兵，这也是为了不辜负朝廷所托。除非有谁能将巢湖附近的情况探查清楚，我才能考虑出兵事宜。”

王傥听出了张绍话中讽刺之意，却根本不放在心上，继续出言引导。

张绍沉默了片刻，他听懂了王傥的意思，但总感觉王傥似乎不怀好意，所以没有立刻应承。

但叶承恩却等不得了，他此次就是奔着张绍在场王傥不好回绝的打算来的，现在眼看希望就要破灭，他决定孤注一掷。

“下官想请张观察屈驾前往巢县，与下官共同探查巢湖匪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