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相称 第13章 同床异梦

这是一户温馨的住房，三室二厅，装修以原木色和白色为主，偶尔绿植点缀。室内采光很好，客厅的大圆形吸顶灯简约而洁净，看一眼便可断定，晚上开灯后，此间必如白日晨光一般明亮。

林唐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茶水，又将茶杯端握着阁在并拢的大腿上。

客厅十分安静，女生的上身缓缓地左右转动了一下，眼睛克制地跟着扫了大半圈。

林素绢将厨房门打开，端了盘水果放到林唐跟前的茶几上，接着坐到一边，解释道：“哦，筠儿和同学约了打球，她姐姐展风出国念书了，上周刚走。你姑父去鲅区钓鱼去了，明天才回来。”

林唐道了声“谢谢小姑”。

女人将散到鬓边的卷发挽到耳后，唇齿轻起又停在那里，转而起身去卧室取了个相册出来。

在林唐拘谨的目光下，林素绢翻开相册的一页，向女生指了一个人。

“这就是展风。”

林唐顺着目光看去，那是一张生活照，背景应该是一家咖啡店。女生只露出上半身，手里提着一只笔，桌子上放着打开的书籍和笔记本。

照片像是抓拍。女生看向镜头时，眼睛微微张大，面露一点儿惊讶。

“她不怎么照相，这张是我拍的。”林素绢缓声解释着，语音绵长而低沉，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林唐用手摩挲了下相册页的边角，塑料封袋的磨砂质感轻触指尖，提醒她看到了放入当中的照片。

林素绢眼波流转，睫毛轻轻抖动，内纹的深蓝色眼线闭而张开。她跟着林唐所指看去，说道：“这是展筠。”

照片上的女生手里捧着篮球，穿着白色短袖，眼神坚定地面对镜头，嘴角大开，整齐的皓齿被阳光照得格外耀眼。

林唐凑近身体，眨了眨眼睛。

这张照片很有生命力，不只是因为拍摄内容，更是因为被拍摄者眼神中的安定和爱意。

“这张是展风拍的，她们……感情很好。”

林唐听出姑母话语中的停顿，但并未发问。

林素绢将相册向后翻了几页，用眼神示意林唐注意另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三个小女孩并排站立的照片，中间的女孩更高一些。林唐仔细辨认了一下，惊讶地指着最左边的女孩，问道：“这个是我吗？”

林素绢弯了弯嘴角，点头回道：“你们小时候见过，但是都太小了，不记得是很正常的。”

林唐指了指画面中间的女孩，看起来已经开始上学了：“这是展风吗？”

回应她的是更温和的笑意。林素绢补充道：“你和展筠那时总是跟在展风后面转悠，去荒废的铁道边捡小石子儿带给她。”

女人将目光转向窗外，直了直腰身。

“我们当时做邻居，没过多久，你爸妈因为工作原因去了C市。”

窗外飞过一只雀鸟，兜兜转转踩到杨树梢，低头理起羽毛。

林素绢将目光落回相册上，“展风上一年级，已经记事儿了，但是这么多年没见过面，我想她应该不记得你了。”

女人说到这，握住林唐的手放到女生的膝盖上，恳切道：“保险起见，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风知道。”

林唐紧了紧眉头，看向这位远房姑母，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素绢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颤抖，连带着呼气时有些断续的声音。她眼尾的皱纹拧在一处，眼中带着湿润的波光。女人抿了抿嘴，直到嘴角的褶皱也缩到一处，她才缓缓道：“唐唐，你是知道的，孩子总要离开家，我是很支持她们的。”

林唐从小就一直跟随父母的工作变动去不同的城市读书。如今终于转回S市念书。又逢高中，尽管父母的工作地点依旧常常变动，但已经不再带着林唐到处奔波了。

林唐也习惯了一个人自理和独处的生活，处理问题时也常常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她也早就理解了“孤独”的概念。

林素绢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希望我的两个孩子能够过好自己的人生，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筠筠她，她好像，她就是接受不了她姐姐要离开她。”

女人有些激动，她极力克制住语调，缓了两口气，接着道：“所以我想着，既然你们在一个学校，不如多联系一下，也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林唐会心地点点头：“我明白的，姑姑。”

林素绢忙扶住女生的肩膀，快速道：“当然还是要以你学业为重。”

林唐再次应下。她微笑回应了女人的感谢，盯着照片中的某人，瞳孔微微颤动，停留了许久。

别墅内，林唐的面容终于被台灯照了个分明。脑海里的思绪翻涌。那些或许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伴随着对方说出的“展风”这个名字，侵占着大脑，让她一时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些片段如预知梦一般在脑海中上演，直到水果刀锵地时，她才分辨出现实与“梦境”。

如今，面前这个“展筠”身体里的灵魂，又将她拉回混沌。

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是展风？”

展风点点头，溜着墙壁走到卧室门口，打开了房间的顶灯。

明亮的白光一瞬间侵吞晦暗与暖色调。

林唐眨了下眼睛，盯着女人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睛，忽然想起姑母的话来，摇了摇头，随口小声道：“果然不记得我。”

展风向前探了下身子，眉头紧绷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唐松了耸肩，将身上的蒜挂拿下来放在桌子上，嗅了嗅领口的睡衣，察觉无恙后舒展了下眉头。

女生轻咳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你是怎么穿越来的？展筠又在哪里？”

展风的身体靠着灯光开关旁的墙壁。她穿着林唐准备的半袖睡衣，胳膊隔着墙纸依旧被夜里的墙皮冰了一下。

女人抱起胳膊，舒展了下石膏点地的姿势，挑眉看向林唐。

就这么相信她是展风了？

不需要求证一下吗？

展风摆了个无辜的手势，回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穿越来的，所以也不知道我妹在哪里。”

林唐将目光从展风身上移开，将双臂抱在胸前，一手托住下巴，思索起来。

女人看着对方的姿势，觉得有点儿别扭，好奇问道：“你刚是在学我吗？”

林唐恍然将手从胸前移开，搭在桌子上，问道：“那你是从什么地方穿越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墙皮的凉意打透了棉纱睡衣的面料，展风踉跄着又坐回床上，被弹软的床垫带起几下，震得人晕乎乎的。

女人震惊于林唐的接受之快，并开始询问更多的信息，心道林唐的文化课应该也能挺不错的。

展风十分坦诚地回答了问题，还附赠了一个线索。

“柏林，2025年。”

女生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遍：“柏林？2025年？”

林唐盯着面前展风坦荡的神情，探究道：“那你真的完全不认识我哦？”

女人歪了歪头，心道这算什么问题。但女生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探究和真诚，仿若期待自己能打开什么魔盒一般。

算起来，展风比现在的林唐大个**岁，加上林唐也要去德国留学，难保真得完全没见过。

再加上她初次听到林唐这个名字时，确实觉得有点儿耳熟。

面对女生的热情，展风没忍直截了当地泼冷水，转而皱起眉头，认真的回忆起来。

林唐。女人心中不断咀嚼着这个名字，扎进自己过往的回忆中，努力找寻两人可能重合的场景。

大学，音乐会，街头，公寓，工作室，酒吧，拉吧……

都不是这些。

女人的头脑有些混乱，一个呼之将出的名字在她脱口之前销声匿迹，伴随着昏沉，展风顶着突兀的头痛晕了过去。

2030年5月8日，天降大雨。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之内是一窗玻璃和汽车空调出风口。

雨水一遍遍冲刷挡风玻璃，雨刷器晃在眼前，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女人用力眨了眨眼睛。车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林荫沥青路。雨水打在车顶和窗前，直将人的头脑冲洗个遍。

汽车一路冲破雨幕前行，女人皱了皱眉毛，努力动作，却毫无力气和知觉。

驾驶员听到了副驾驶的动静，偏了偏头，眼神清冷：“展风，你醒了？”

听到动静，女人只觉头痛欲裂。她开口确认道：“筠儿？这是去哪？”

展筠将后背靠在座椅上，目光注视着前方：“去见一个人。”

展风注视着前方，窗前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道路两旁出现了几个墓碑，随后是林立的墓地。

白色或石青色的墓碑从眼前经过到身边，女人的嗓子有些发紧。

展风又努力活动了两下，依旧未果。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并无束缚，倒是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杯槽里看到一个用过的针管和麻醉剂瓶。

女人无奈地闭上眼睛，问道：“见谁？”

展风感到身体猛地后仰，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只见车子正在爬上一个巨大的山坡，坡路并不规整，车子跟着晃动起来。

展筠踩了脚油，车子仿若直冲云霄，展风已看不见树木，视野闯入一片白光。恍惚间，左耳边传来一声冷清的回答：“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