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 第2章 02

缘分妙不可言，唐雪和潘野居然成了同桌。

靠南倒数第三排，潘野坐在里面，运气很好，占据半扇窗，以后关窗还是开窗，得听她的。

唐雪容易出汗，特别是重要场合，要是遇到大型考试，纸巾都得备好几包，擦汗用。

潘野稍稍凑近，看她满头大汗，嘀咕道：“有这么热吗？”

嗯，热，很热，特别热。

唐雪时不时抬手，抹去脸上的汗，她既开心，又紧张，很想抬头看看讲台上她最崇拜的邵老师，小女孩心思又太细腻，担心邵老师觉得她学习不专心，刚才在教室门口那一段她想想就后悔，不想在邵老师面前再次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脖子低得发酸，她都没有抬头。

再安静的教室，都少不了会有叽叽喳喳的同学。

“诶，我跟你说，我表哥，六月份高三毕业，就是她教的。”

“是吗，那她严不严啊？”

“连邵正平都不知道，这一年你白混了是不是？”

“我连咱年级老师都没认全，哪有你消息灵通，说，你快说。”

胖子清清嗓子，声音放大一些，“文明班级，先进班集体，竞赛奖，哪次不是邵老师带的班级拿第一，你知道她有多魔鬼吗，就连什么运动会，艺术节，都要去争第一。”

“我去，这么可怕啊？”

“你以为呢。”胖子鬼鬼祟祟地朝讲台睨了一眼，“她是没到三十岁，二十……对，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是一级教师了，牛着呢。”

“可以了，别说了，我已经能想到接下来两年，我会有多惨了……”

聊得没完没了，声音也是越来越放肆。

潘野有被吵到，皱眉回头看他们。

唐雪对他们不感兴趣，她的心思都放在讲台上的邵正平身上，翻书，瞄她一眼，拿笔，瞄她一眼，转头从书包里找东西，再瞄她一眼，视线收得太快，每次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

想看，又不敢大大方方地看，眼睛都瞄酸了。

偷瞄还是有用的，至少她知道邵正平正在整理讲桌，能够看出来，她有很严重的整理癖，粉笔盒，教具，全部摆放整齐。

教科书，教案，资料书，按大小理放，边角每一处褶皱都要用手指抹平。

她应该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一直没空管，等把讲桌的杂物收拾干净，她走下讲台，径直朝这边走来。

唐雪捏紧笔杆，心快从嗓眼里蹦出来了。

你有崇拜过一个人吗，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会注意她最近常穿哪一件衣服。

会喜欢学校里组织的每一场大型活动，然后一圈一圈绕着偌大的操场走，只为在经过她带的班级时，偷偷看她一眼。

会不缺席每一次课间操，哪怕隔了大半个操场，也能一眼把她找到。

会想尽办法弄到她的课表，坐在没有她的教室里，远远望着那栋有她的教学楼，目光落向她正在上课的班级的窗，发很久的呆。

会在欢送高三的仪式上，远远看着她的学生们把她包围，他们都很敬重她，跟她合影也是规规矩矩的，但有一个看起来就很优秀的女孩子，她给这个女孩子整理了衣领，你一下子屏住呼吸，心莫名其妙发酸，觉得自己好坏好坏，为什么会看那个女孩好不顺眼，然后视线从她的学生们身上依次扫过，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你就是很坏，你会非常非常羡慕他们，也会有一点嫉妒他们，因为他们的名字都被她知道，他们跟她在课堂上互动过，他们会在迷茫时被她喊到走廊谈心，他们会在多年以后提起高中这段值得怀念的日子时，骄傲地说——对了，我的班主任是邵正平。

而这一切，都是唐雪做梦都想拥有的，却不曾拥有的。

每次故意在操场制造一场偶遇，总是期待她能走近，可一旦她走近了，唐雪就会紧张地手足无措，撒腿就跑，在学校里，她看到每一位老师都要九十度鞠躬问好，唯独一个邵老师是例外。

在她心里，邵老师就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粉丝”，她只能远远仰望她，不能打扰她，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可是现在，邵正平居然朝她这边走过来了，她用余光丈量着她们之间的距离。

三米，两米，一米……

唐雪心都揪紧了，她下意识捂住心脏的位置，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到整个教室的人都能听见。

因为邵正平就停在和她肩膀齐平的位置，她只需把头稍稍一歪，就能“一不小心”碰到邵正平的胳膊。

可她没有。

她听着邵正平训斥那两个男生的声音，只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哑。

正好书包里有一盒含片。

怎样才能很自然地把这盒含片送给邵老师呢？

想来想去，还是找机会去她办公室，偷偷放到她桌上吧。

这时，邵正平朝她这边转过身，手中的戒尺越过她，敲了下潘野的桌面，“潘野，下了早自习，来我办公室一趟。”

“你不说，我也会去的。”潘野转了下笔，笑着说。

邵正平盯了她两秒，用戒尺指了指她的笔杆，“什么毛病，别转笔。”

“哎呀，知道知道。”

被忽视的唐雪心里酸酸的，她也想像潘野一样，和邵老师这样说话，得到邵老师的关注。

于是她在邵正平收回戒尺时，转了下笔。

其实脑门上早已紧张到冒出了汗。

然而就算她把潘野的行为一模一样复制出来，她还是被忽视的那一个，邵正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径直朝讲台走了。

唐雪憋红了脸，把头深深低下。

早自习还剩二十分钟时，邵正平拍了拍手。

大家纷纷放下手上的事情，朝站在讲台上的她看过去。

“同学们，我叫邵正平，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兼数学老师，接下来两年的学习生活，就由我和大家共同度过，你们已经共同在一起学习一年了，互相都很熟悉，但我还不太了解你们，那就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每个人站起来，简单做下自我介绍，让我熟悉一下你们。”

邵正平伸手指了下南排第一个座位的男生，“这位同学，就从你先开始吧。”

男生扭捏地站起来，“老……老……老师好，我……我叫林小可，因为……因为我哥叫林大……大大可，所以我叫……叫小可。”

他口吃很严重，说话还夹着嗓子。

一开口，班里同学都笑了。

大家还没了解透新老师的性格，不敢笑得太放肆，只是时不时从教室各个角落传来低低的窃笑声。

直到邵正平伸手招呼他坐下时，嘴角微微勾起一瞬。

大家这才敢大声笑起来。

要说邵正平，尽管她很严厉，教学能力一流，平时更是不苟言笑，但她的魅力可是不容小觑。

像唐雪这样的“小粉丝”，她身边从来不缺。

她一笑，不止是唐雪，所有人都被美呆了。

就这样，后面的人依次站起来，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每一个人说话时，邵正平都会仔细看着他们的脸，认真把他们的名字记下。

在轮到潘野前面那个女生时，门口有个学生敲了门，是十七班数学课代表，“邵老师，朱老师让您去一趟数学组。”

“好。”

邵正平没有立即走。

她似乎在等什么，似乎是不想错过什么。

潘野站了起来，爽朗的语气道：“邵老师，我叫潘野。”

邵正平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眼神示意她坐下。

就在潘野坐下，唐雪紧跟着站起来时，朱老师直接来了，急忙道：“邵老师，来来来，快过来……”

“我叫唐雪，唐朝的唐，下雪的雪……”

唐雪默默仰望邵正平，不是一年，而是整整四年，从她刚上初一，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很喜欢邵老师了。

四年，她终于走到了邵正平面前，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向邵正平介绍她自己，她紧张到双腿都在颤抖，整个人恍恍惚惚像在做梦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猛烈，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渴望邵正平用认真的眼神看向她。

可是，小透明就是小透明。

她的声音淹没在朱老师的声音里，她再次成为那个倒霉蛋。

邵正平应了朱老师的话，然后对同学们说：“先到这里吧，下午自习课再继续。”

邵正平离开了教室。

唐雪无法描述此时心情的失落，忽然很不争气地想哭。

潘野看出她情绪不对劲，小声问：“你怎么了呀，糖糖？”

唐雪摇头，“我没事。”

“撒谎，你就是有事嘛。”

潘野向她凑近些，隐约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花，“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帮你教训他！”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潘野问不出来什么，只能作罢。

唐雪有苦难言。

她没办法告诉潘野——

因为邵老师对你偏爱的眼，让我有点讨厌不够耀眼的自己，没有人欺负我，是我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是我在为难我自己。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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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