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雪宗上方,一场东风吹过,浮云散开,唯余一处诡谲的阴云漩涡,悬在每个人心上。
钟离云仰头观察了半晌,见漩涡不变不偏,状态稳定,想来宗主就算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也不碍事。
“散了散了,去上课。”钟离云一声令下,把伸长脖子的修士赶回课堂,并传令各大门主,时刻警惕,必要时相助宗主。
医修挨个给喝过豆花的人检查身体,一下午便忙碌过去,晚间红霞满天,连秘境入口都渡了一层金边。
修士习惯之后,对盘亘于头顶的阴云也熟视无睹了。
“我上次出山历练,破的是一个战场执念,硝烟翻涌,尸山血海,我们在这里挖了三天,才把执念主人的丈夫挖了出来,得以解脱。”
“那只是初级秘境,我等不才,足足花费三天,咱头顶上可是高级秘境,谁都没见过,但宗主和大师兄联手破局,应该要不了几天。”
“大家不用太担心,我也曾见过一个秘境,里面是世外桃源,执念不过是安稳。”
修士们一边走,一边回忆自己遇过的秘境。
沈落雁忧心忡忡地看着天空,没忍住停下脚步,走到守着入口的钟离云面前,俯身道:“掌门,我愿请命。”
钟离云:“你挂记同门,此心可嘉,但里面若是险境,孟白絮靠宗主营救,你进去不过是让宗主分心;里面若是太平无事,他们找到破阵之法自然会出来。”
“当下,我与诸位,最要紧的是守护横雪宗,莫让浮光教用此当障眼法,声东击西。”
沈落雁恍然大悟:“弟子晚间定然会加强巡夜。”
柳溪施逃遁之后,钟离云便下令封闭食堂,食材锅具全换一遍。
这个钱该谁来出呢?
钟离云呵呵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干饼,一边吃一边想,柳溪施下回还敢出现,一定要抓起来关进锁灵洞磨五百年豆花抵债,并处以五百年《修真道德》教育。
十八年前,钟离云便跟宗主提过,浮光教低调得过于诡异,恐怕潜行于正道,得想个办法揪出来。
宗主说,水至清则无鱼,但可以引入道德课。
钟离云于是把《修真道德》拉满,筛出去不想上课的人。
宗主果然看得透彻,十分了解浮光教,那不一定是一群大奸大恶之人,但一定排斥《修真道德》。
柳溪施就宁愿选择在食堂磨二十年豆花。
翌日,横雪宗一切照常。
修士们一边记挂大师兄和宗主,一边刻苦修习,秘境随时可能出现,浮光教太狡猾,他们要更加努力。
丹药学课上,林摇心里惦记孟白絮,偶尔走神。
丹药门主看了一眼林摇,点名:“林摇。”
林摇没注意,被周围人推了推才晃神:“师父,对不起我走神了。”
丹药门主恨铁不成钢道:“你惯来手重,剂量生猛,就是上课走神害得。”
林摇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
丹药门主:“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自己多加反省。”
……
孟白絮被林摇的兽用药害惨了。
原来林摇下药这么猛啊,起初他故意没有用灵力压制,后来他想压也压不住了,大概是神志不清,五脏六腑都在烧,他早就忘记元丹在哪,如何催发了。
师尊好像除了干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到底温庭树还是游刃有余的,孟白絮气得双眼含泪。自己提前给师尊吃了那么多次,师尊一定锤炼出耐药性了。
早知道自己也提前吃了!本来可以从从容容的!
温庭树是疯了吗?
他们不要当师徒了吗?
察觉到温庭树要把留在他身体里的元阳引出去,孟白絮终于抓回了一点力气,夹紧了屁股:“不要!”
“师尊,你要将你、你的元阳,留、留在秘境之中吗?”
孟白絮软软地祈求:“我再帮你保管一会儿。”
温庭树好像在这一刻才明白什么是“吐气如兰”,足足愣了一会儿,才把孟白絮的衣服给他穿好,“我们出去。”
他抱起孟白絮,站起来,一瞬间,两人的红衣褪色,又是一身完整的雪色。
风行剑回到他手上,温庭树单手托着孟白絮,飞到上空,剑锋寒霜骤凝,一剑斩断满目**之色。
轰——
孟白絮的身子抖了下,壬戌秘境到底是他们浮光教登记在册的产业,温庭树就这么当着本教主的面把它轰了,真是——
“别怕。”温庭树收起剑,温热的掌心重新落回徒弟背上。
孟白絮哼了声,淫|乱的壬戌秘境死在温庭树手里也是便宜它了。
横雪宗上方的阴云骤散,清亮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布满大地。
只有少数修士看见了宗主抱着疑似重伤的大师兄凌空御风,身影是闪现了一下,便消失在横雪山的方向。
温庭树抱着服帖的孟白絮,径直进了孟白絮就寝的西殿。
孟白絮喜爱软被,玉床上铺了三层,温庭树把孟白絮塞进被窝里。
身上的痕迹一出秘境就动用灵力将其愈合,看不见一丝痕迹。
但是身体里面,温庭树有些头疼。
秘境内外,他分得清。
不该鬼迷心窍,听了孟白絮的话,留个尾巴到外面来。
孟白絮装着睡,就等着老东西怎么处理。
半响,温庭树竟然拿起了那根给他做的竹笛。
孟白絮看见棍子就心脏一紧,滚了半圈,后背贴在墙上,双目乌溜溜地盯着温庭树。
温庭树把笛子塞进他手里:“天下流动者皆为水,你可自己试着驭水引导。”
孟白絮有点不好:“要插|进去吗?”
温庭树垂在膝上的手掌克制地握了下又张开:“吹响即可。”
孟白絮:“你出去,我自己弄。”
温庭树:“好。”
等师尊出去之后,孟白絮爬起来研究这根笛子。
师尊亲手给他做的。
横吹笛子竖吹箫,他递到嘴边,缓缓吹响,音律之中自有阵法。
桌上凉掉的茶水,一股脑从壶嘴里钻出来,像一条水龙,径直送进孟白絮张开的嘴巴里。
孟白絮解了渴,又躺下。
门外,温庭树听见声起又落,目光不知投向哪里。
孟白絮刚要睡觉,就见师尊又进来了,坐在他床边,额头一热,右手掌心覆盖上来。
以为他会像凡人那样发烧吗?拜托,他可是堂堂——
不对——温庭树在清除他的记忆!
噢,原来温庭树不是疯了,他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清除掉他在秘境中的记忆。
温庭树这个掩耳盗铃、道貌岸然的正道魁首,还想跟他做一对纯粹的师徒。
孟白絮闭紧眼睛,秘境中的画面闪过、模糊,又能如何?
他可是秘境主宰,所有秘境发生过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他倒是好奇,温庭树自己的记忆呢?
孟白絮睡了过去。
温庭树轻轻拍着孟白絮的左肩,睡梦中的孟白絮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哭过的眼睫毛弯起来,嫣红的嘴唇抿出一个满足的弧度。
……
梦里,孟白絮初出诡夜城,对什么都很好奇,也遇到了一个朋友。
他叫李横年,貌不惊人,但莫名给人安心感,也是要去横雪宗拜师学艺。
一路上,孟白絮品尝了各种面食,麻花、芝麻团、甜馕,还喝了酸梅汤,肚子撑到再也吃不下了,偶然间瞥见面食摊子里有个老瞎子在算命,他连忙坐了下来。
“喂,算命一次多少钱?”
老瞎子循着声音望过来:“一次一两。”
“这么贵?难怪你饿得皮包骨头的,一两银子足够我吃遍这条街的面食了。”不过孟白絮是不差钱的主儿,他撑着下巴,“喏,我要去横雪宗找一个人,你猜这个人跟我是什么关系,说对了我再请你算命。”
这里是雍州城,凡人地界,凡人去横雪宗一般是探亲,修士则去拜师。
孟白絮心想,若是老瞎子算出他要找温庭树拜师,给他一两,要是能算出温庭树是他的仇人,再给五两!
老瞎子一通算,道:“小道友要寻的人,正是你的道侣。”
“胡说!”孟白絮拍桌子,“我要去找的人是温庭树,他比我大了五百岁。”
温庭树的名声如雷贯耳,哪怕是凡界三岁小儿,也懂得横雪山有一仙人,名唤温庭树。
老瞎子:“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孟白絮咬牙,难怪你穷困潦倒,还想赚钱,不挨拳头就不错了。
“我才看不上老东西!”
他看不见,一旁的李兄身体一僵。
老瞎子:“你也瞎。”
孟白絮气得一顿拳打脚踢,被身后的李横年牢牢抱住,只打到了空气。
这瞎子说话实在没谱,连一向惜字如金的李兄都忍不住道:“老先生,温宗主的年纪只能当孟兄的师父,请不要污人清白。”
老瞎子定定地朝李横年看过来,好似没瞎一样,自言自语:“哦,他的道心还坚定吗。”
李横年:“绝无更改。”
孟白絮一听这话又不爽了,李兄替温庭树打什么包票,他要的就是温庭树道心软弱易渗透,遂又坐在老瞎子面前:“那该如何让他道心不坚呢?”
老瞎子:“不破不立。”
孟白絮:“破什么?”
他还没问出来,就被李兄拉了走,“危言耸听。”
孟白絮只来得及扔了一锭碎银子给老瞎子。
……
原来老瞎子说不破不立指的是破处啊!说的太隐晦了,差点没明白过来!
孟白絮从被窝里坐起来,目光透过墙柱,落在了在厨房捏花卷的师尊身上。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老瞎子的意思是,温庭树破处之后就会道心破碎?然后变得很容易黑化了?
他细细地观察师尊,看看他有何不同。
温庭树的手指骨节如玉,修长有力,捏面食的时候特别好看,经他捏出来的馒头都比外面香一些。
师尊确实很喜欢捏面团。
早餐前所未有的丰盛,温庭树几乎将自己会做的面食都做了一些,连馕都烤了三种口味:葡萄干味、芝麻味、鲜肉味。
孟白絮激动地下床,看见吃的,果真像失忆了一般:“师尊!”
温庭树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嗯?”
孟白絮:“可以吃了吗?”
温庭树:“都行。”
孟白絮双眼放光,左手抓着玉米面窝窝头,右手抓着鲜肉烤馕,咬一口,嚼了嚼,扔到一旁,又去品尝另外的红糖糕和鸡蛋糕。
温庭树昨晚没睡吧?
“好吃。”
“小心,嚼烂了再吞。”温庭树端着一碗莲子汤候着,见缝插针地给徒弟喂一口。
孟白絮:“师尊,你有没有察觉,你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温庭树沉默一瞬:“嗯。”
孟白絮沾沾自喜,看来连温庭树都知道自己道心不稳了。
这个时候一定要好好说正道的坏话!
“谢同尘——”
温庭树打断:“他已同尘。”
孟白絮气鼓鼓地咬了一口肉包子,你好兄弟干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这包子是什么馅儿?怪好吃的。”
温庭树:“竹虫。”
孟白絮:“……”呸。
他眼珠一转,盯着温庭树:“师尊给我补肾干嘛?我才二十岁就肾亏了吗?”
温庭树放下汤碗,转过身,俯身添了一把柴火,不敢看昭昭少年茂如春华:“没什么,竹虫泛滥。”
孟白絮突然觉得师尊的模样有意思极了,再接再厉:“我早上屁股怎么有点疼,谁昨晚偷捏我屁股了?”
温庭树倏地转回关切的目光:“还疼?”
孟白絮:“一点点。”
温庭树:“你在秘境误食迷迭果,青苔太滑,跌了一跤,昏迷了两日。”
孟白絮惊叹:“整整两日?”
温庭树又去看柴火了,把刚添的干柴撤出来,火烧得太大了容易殃及房子:“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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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