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心事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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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火烧火燎的，谢云昭在第二日早晨醒了过来。

入目是雪白空泛的天花板，洗得有些旧的白色窗帘，床头旁还立着打点滴的支架。很眼熟，这是在医院，谢云昭心想。

陪着张蒙依在医院的那几个月，她对医院早就了如指掌。

混沌的思维渐渐转动起来，昏迷前的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谢云昭心一急，林既平呢？

“你醒了……”

他的声音似乎更低哑了，谢云昭循声侧首看过去，另一侧的床头旁，林既平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却很散地看着她。

他没走。被她的昏迷牵制住了。

谢云昭攥着手心，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手背上传来酸胀的感觉，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针眼。

“……几点了？”她问。

林既平看了一眼放在床头铁皮柜上的手机，语气平静冷淡，“快八点了。”

谢云昭呼吸一滞，今天不是周末，她得去上学，她作势掀开被子，林既平动作很快地按住了，“你要做什么？”

“……我去上学啊。”

“我给你请过假了。”他平静道。

谢云昭顿了顿，他是怎么知道她老师的电话的，请假找的什么借口，她统统都不想问了，他总是这么平静冷淡，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厌倦、麻木、自暴自弃的情绪弥漫在她的心上，她掌控不了林既平的，这个人除了张蒙依去世时露出的伤心之外，她从未见过他过多的情绪波动。

谢云昭又躺回了床上，一时间觉得她昨晚的行为非常傻。

林既平：“谢威对你动手了？”

沉浸在自暴自弃中的谢云昭茫然地侧首看向林既平，什……什么……

林既平抿了下唇角，提醒道：“你的腰侧上……”

谢云昭顿时明了，他问了……林既平问了，证明他起码还是关心她的遭遇的。只要他能分出对她的一点关注，她一下子又有了搏一搏的底气。

谢云昭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转而低声说，“我想出院。”

林既平眉头微皱，谢云昭见状心底愈发安定下来，“这里又冷，消毒水的味道好难闻，我之前呆了好久，我真的不喜欢这里，我想出院。”

之前呆了好久，自然是陪着张蒙依的那段日子。她要提醒他，他的妈妈张蒙依生命最后的那几个时光是她谢云昭陪着度过的，而他林既平不在。

她低着头，余光偷偷瞥了因她的话，眼神沉寂下来的林既平。

谢云昭继续低声道：“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她脸上闪过难堪，“我没有钱……”

似是怎么也无法忍住哭泣，谢云昭说话的声音开始哽咽，“……谢威欠了八十万，他跑了……我得还……我不还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捂住腰侧的淤青，似在忍受着疼痛。她都这么惨了，他总该帮帮她吧？谢云昭心想。

“……谁不会放过你？谢威和谁借的钱？”

病床上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苍白着脸落泪，林既平即便再怎么冷淡，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许……”谢云昭狠狠打了个冷颤，仿佛那个人的名字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阴影，“许敬。”

许敬……

林既平嘴角紧抿，许敬不好对付，他比别人多了一股狠劲，谁找他借钱他都会借，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不还钱的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谢威说是欠了八十万，但八十万大概是利滚利滚出来的，实际上谢威最多大概拿了40万可能。几十万落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无疑是一座大山。

林既平站起身，掌心却被猝不及防地拉住了，他视线下移落在了被拉住的掌心上再慢慢移到谢云昭苍白的脸上。

“你去哪儿！”谢云昭急促道，都听了她这阵子这么悲惨的遭遇了，他始终无动于衷吗？

此刻的他就是她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执拗地攥着他的手，焦急的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质问，但很快谢云昭眸底一颤，长长的睫毛微垂，语气低落地补上一句，“……别走，我害怕。”

恍似她害怕的不是他离开南城，独留她一个人面对困境，而是单纯地害怕冰冷的医院。

“不是不想在医院呆着吗？我去问问医生你醒了能不能出院？”

“……哦，好。”

谢云昭收回手，看着林既平缓慢又略有些怪异的脚步，她不知道林既平有没有对她生出几分怜悯。

出院的手续是林既平办的，谢云昭坐在走道的长椅上整个人有些坐立不安，她习惯了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这种自己坐着，别人替她做事的体验倒是头一回。

回到了小平房，谢云昭忽然觉得往日里显得空荡的屋内因为多了一个林既平仿佛拥挤了起来。她很少有过和林既平单独相处的经历，他总是冷淡、寡言的，而她也不是开朗善谈的人。

一时间气氛沉凝，谢云昭只得硬着头皮打破僵硬的场面。

“……那个……医药费多少钱，我能先、先欠着吗？”她十分窘迫地搅着手指，“我暂时没钱。”

“没事，不用了。”

林既平不甚在意地说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迅速打开微信页面，谢云昭看不到微信页面的内容，但林既平看完信息后，脸上露出了苦涩又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拧着眉心，颓然地靠在单人沙发的背上。

面对这样的林既平，谢云昭有再多的疑问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机，且即便她问了，林既平也很大可能不会告诉她。

咕噜——

谢云昭愣了下，连忙按住肚子。

林既平抬眸看她，谢云昭涨红着脸，尴尬到胡言乱语：“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去厨房……”

“我出去买就行，等会回来。”

林既平打断她的话，南城城中村这边是当年重工业产业密集的地方，空气中灰尘总是较多，因此家中一般都要天天打扫，否则桌面、柜子上、椅子上都会布满一层灰尘。

小平房厨房内的灶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说明厨房至少有一段时间没用了，既然一段时间没用了，厨房内怎么可能会有食材呢？

谢云昭昨晚为什么明明知道厨房里没有食材，还跑到厨房里去这件事，林既平没有心思多想。

城中村虽然偏僻、杂乱，但人流量不少，而人总免不了吃喝拉撒，因此城中村摆摊卖食物的贩子并不少。

林既平眉眼微垂，熟门熟路地去了一家他还未上大学之前常去的那家卖煲仔饭的摊子。

“林既平？？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上大学了吗？这也还没放假啊……”

摊子上的老板娘很是惊讶，她的女儿和林既平同一届，成绩好、长得也周正的林既平常出现在她女儿的嘴上，因此她自然知晓林既平最后提前批被录取了，上了军校。

城中村这里上大学的学生还是少数，大多数初高中就辍学了，要么跟着父母学手艺，要么就离开了南城，去了沿海地区打工。

林既平是少数上了大学的学生，甚至还是重点军校生，这多难得啊。

林既平闻言，眼底毫无波澜，他语气冷淡地点了一份油闷茄子煲饭、一份瘦肉排骨煲饭。

老板娘接过林既平递给她的钱，又忍不住想继续问，而这时一辆电动车穿过巷子停在了摊子前，原来是去送外卖的老板回来了。

老板乍一眼看见林既平愣了一下，片刻后又想起昨天晚上和朋友们喝酒聊天说起的事情，他见自己家老婆一脸疑问、想八卦的模样，立刻扯了扯她的衣服，喊道：“别那么多话了，手脚麻利点，赶紧的，我还有单子要送呢……”

“哦，好好好。”

老板娘将两份煲仔饭打包好递给林既平，随口道：“下次再来啊……”

林既平随意地点了点头，提着袋子转身离开，老板娘余光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这……林既平的腿是怎么了吗？怎么走路……

她看向一旁的丈夫，老板叹了口气，“张蒙依前不久没了……这孩子应该是回来处理白事的。他这腿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蒙依没了？？！！”老板娘震惊，回过神来又喃喃道：“难怪这阵子完全没见过她，哎！也是……这张蒙依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我都没听说呢……哎……这人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啊……”

“听说谢威还欠了许敬好几十万呢，人还跑了……只剩下她那瘦瘦的女儿在这里……造孽啊……”

……

这些话林既平都没听见，或许听见了也只能报以沉默。

*

从阳台看见林既平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谢云昭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很害怕林既平一去不回的。

快步跑出了家门，谢云昭穿过两栋自建房中间的小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疑片刻，谢云昭视线落在了他的右腿上，她眼神忐忑地朝他伸手道，“……袋子我来拿吧。”

四目相对下，林既平望着她无措的眼神，唇角微抿将装着煲仔饭的袋子给了她。

一米多宽的狭小巷子，谢云昭落后一步跟在林既平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袋子里若有似无的香味……她蓦然感到一丝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