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天色微亮,晨钟未尽,殿前已列满百官。
御座之上,新帝披金袍而坐,面色平静,眼神却寒如冰。
殿下跪着一个人,头发披散,衣衫破旧。那人名唤程清远,乃户部尚书程万银之孙。
他曾是新帝的心腹谋臣,也是“监察司”的首倡者。
此刻,他的额头紧贴冰冷的青砖,身后,是被打得血迹斑斑的监印令牌。
“程清远。”帝声冷冽,“你立‘监察司’,本为肃贪;如今京中言论尽缄,民不敢语,你可知罪?”
程清远低声道:“臣知。”
“知还行?”
“臣……奉旨而行。”
新帝的唇角微微上挑,笑意冷得刺骨:“奉旨?朕何时命你杀言如杀人?”
程清远叩头,额上鲜血滴落。
“陛下,臣非欲杀言,而是惧乱。天下方定,清议未息。若不收口,恐复旧祸。”
“旧祸?”新帝淡淡道,“你是说清流堂?”
殿上群臣屏息。
程清远抬头,声音颤抖:“正是。清流堂之火,烧的虽是江城,其言却四散。民间至今传颂方自在、林语嫣之名,孩童以为侠义,妇人以为忠烈。若不镇,恐民心再起。”
新帝沉默良久。
“所以你要建‘监察司’,让天下闭嘴?”
“陛下,恐惧能安天下。”
“错。”新帝的声音低而冷,“恐惧只能安坟。”
程清远脸色惨白。
帝忽然起身,转向群臣:“诸公可有异议?”
群臣俱默。
只有一名御史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若不用‘监察’,民言无忌,亦乱。恐当今之世,既要有刀,也要有笔。”
新帝微微颔首:“你名?”
“臣,陆平。”
“好。自今日起,你接任监察司主事,代程清远理务。”
陆平叩首:“臣遵旨。”
程清远怔住:“陛下——!”
新帝未再看他一眼,淡淡道:“退下。朕赐你家三代免死,但不许再入官门。”
程清远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以为自己控火,原来不过是一根香。
当夜,监察司重开。
陆平上任第一日,便下令清查“江南风谣”。
命令一出,京城震动。
有言者被捕,有书坊被抄。
最先传回的名字,是——“镜花楼”。
江南,镜花楼密阁。
镜花楼主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卷新报。纸上写着四字:
“肃镜花案。”
方逐流拍案而起:“这帮狗官!前脚赦旧案,后脚又立新狱!他们到底要什么?”
方自在在旁缓缓喝茶,神色淡然:“要我们开口。”
“开口?他们禁言,还要我们开口?”
“越禁越要看谁敢说。”
“那就说!我这就进京,当殿骂他们!”
方自在放下茶盏,笑着摇头:“你去骂他们,他们只当是疯子。疯子骂皇帝,不值一听。要让他们怕,得让他们信。”
“信什么?”
“信我们不怕死。”
方逐流怔住。
镜花楼主轻声道:“他们要我们沉默,我们偏要出声;他们要我们恐惧,我们偏要活着。”
方自在看她一眼,眼底有光:“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方逐流问。
“你娘。”
楼主微微一笑:“那位青衣女,世人说她死了,其实她还活着——活在每一个敢说真话的人心里。”
方自在轻叹:“人死而心不死,便是‘镜花’。”
几日后,江南集市上,一夜之间贴满一首新诗。
镜花不怕夜,风起自人心。
烛灭非无火,世冷有人温。
诗末落款:清流后人·方逐流。
朝廷震怒,监察司连夜缉捕。
江南十府尽搜,仍无所获。
京师,监察司衙。
陆平翻着报单,冷笑:“江湖终究是江湖。自古侠义,皆出狂生。”
幕僚问:“大人要如何?”
陆平合上卷宗,目光森冷:“放谣。说方逐流与其父方自在潜返京师,欲谋‘反诏’。”
“反诏?朝廷不疑?”
“疑者多,信者更众。”陆平淡淡道,“要除风,先要让人怕风。”
同夜,京城外的驿站。
方自在与方逐流换上行装。
方逐流问:“爹,我们真要进京?”
“嗯。”
“他们设局等我们。”
“正好。该让他们知道,江湖不是他们写的。”
“你打算做什么?”
方自在抬头,望着天边的灯火:“写一句话。”
“什么话?”
他微微一笑,声音极轻——
“‘风是自由的。’”
夜深,京师北门。
寒风起,灯影摇。
一张白纸,被风卷上城墙,贴在宫门之上。
上书八字:
风无罪,言有心。
城卫奔走,撕纸焚毁,却不知那八字已传遍坊间。
百姓低声传诵:
“风无罪,言有心。”
江湖再次沸腾。
火烧不尽真,风卷不息声。
江湖犹在人,心胆照青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