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的秋晨凉飕飕的。
江野是被手机震醒的。
屏幕上跳动着张姐的名字,她闭着眼划开接听,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张姐,孩子又做噩梦了?”
电话那头的张姐声音抖得像筛子:“小江老板,不是孩子……是南湖公园!今早清洁工发现假山下面又躺了个人,跟之前那事儿一模一样,也是昏迷不醒,警察都封园了!我儿子说,昨晚梦见清风跟他哭,说门被锁死了,出不去,要拉个人垫背……”
江野瞬间清醒,翻身从床上坐起,丝质睡衣滑落肩头也顾不上拉。
她摸过床头的雾面黑Kelly包,指尖刚触到包内的桃木令牌,黄家报马仙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尖细又急促:“堂主!那清风王强怨气暴涨,把自己困在假山的阴穴里了!他拆了栏杆引生人,是想借活人的阳气冲开阴穴,再这么下去,被他缠上的人要丢半条命!”
“知道了!”江野低骂一声压下躁气,一边往身上套满印的牛仔外套,一边拨通王萌萌的电话。
忙音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江野小姐?”
“你爸爸的魂魄困在南湖公园假山阴穴里了,怨气太重伤了人。”江野又给萌萌说了前因后果,踩着马丁靴往玄关走。
“我带你去跟他见一面,了了他的心愿,不然可能会闹出人命。”
王萌萌的声音瞬间带上哭腔:“我、我现在就过去!可是……我昨晚跟老师约好了,今晚去做民间信仰的田野调查记录,她研究《道藏》多年……”
“哈,让她跟着,出马仙不也是民间信仰吗。”江野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老李头早已把迈巴赫停在楼下,见她上车连忙发动车子:“小姐,去南湖公园?”
“先去奉天师范接王萌萌,等天黑了再进公园。”江野点起一支烟,“白日阳气盛,阴穴的怨气被压着,王强的魂魄不敢出来,沟通不了;再说了,白天去做法你不怕我被当成神经病被抓起来?”
老李头憨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
车子刚驶进奉天师范大学的校门,就看见王萌萌站在行政楼前,身边还站着个一身运动装的女人,正是前几天在富云花园见过的沈清河。
还是那个皮质笔记本,肩上挎着个帆布包,长发束成低马尾,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清冷,显然是做好了记录准备。
沈清河见到江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礼貌地点头:“江小姐,我是超自然国学研究院的沈清河,专攻道教典籍与民间信仰研究,今天只是来做田野记录,绝不干预你处理事务。”她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所有观察结果仅用于学术研究,会严格保密。”
江野上下打量她一番,没多说什么:“上车。”
路上,江野简单跟王萌萌交代了流程:“等会儿进了公园,你跟在我身后,别说话,别靠太近。我会请你爸爸的魂魄出来,你跟他说句心里话,了了他的执念就行。”
她瞥了眼旁边的沈清河,见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内容是“出马仙处理清风类事务,多选择亥时沟通,符合民间阴时通阴的传统”。
“……”想不到自己的发小喜欢记这种没用的记录,沟通还挑时辰吗,要不是怕被当成神经病……至于半夜去吗?
车子停在离公园两条街的小巷里,三人借着夜色掩护,从公园西门的栅栏缝隙钻了进去,这里是监控盲区,还是江野以前跟朋友来遛弯儿时发现的。
刚进公园,江野就从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黄铜罗盘,盘面指针疯狂打转,边缘泛着淡青色光晕,直指假山方向。
“阴穴就在假山底下,王强的魂魄被缠在里面了。”江野关掉手机手电筒,从包里摸出两支荧光棒,掰亮后递给王萌萌和沈清河,“冷光不扰魂,跟着我走,别掉队。”
她自己则握着桃木令牌走在最前面,令牌温热,传来胡仙沉稳的意念:“堂主,阴穴里有股外邪缠附着,是当年害王强横死的那伙人的怨气。”
沈清河跟在最后,手里的笔记本始终没停,偶尔抬头观察周围环境,低声问:“江小姐,你手里的罗盘指针偏转角度极大,按《道藏·云笈七签》记载,这是阴煞聚合之兆,你确定仅靠沟通就能化解?”
“我姥儿说,清风作乱,根源多是执念未消,外邪只是趁虚而入。”江野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往假山走,“先解执念,再驱外邪,比你们那些书本上的理论管用。”
说话间,三人已到假山脚下,周围的温度骤降,荧光棒的淡蓝色光芒都变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江野让王萌萌站在巽位,这里属风,主沟通,又能借风势传递气息,避免直接接触沾染煞气。
自己则走到假山正下方的阴穴入口,从包里掏出三炷老山檀香,用打火机点燃,烟柱笔直向上,不受风势影响,这是仙家认可的信号。
她握着桃木令牌,低声念起姥姥教的唤魂诀:“胡黄常蟒,四路通阴;掌堂教主,唤魂现身!王强,你女儿在此,还不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假山脚下的落叶突然打着旋儿飘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淡蓝色的荧光棒光芒在漩涡中扭曲变形。
王强的魂魄渐渐凝聚,穿着黑色旧褂子,左胳膊的疤痕在冷光下格外狰狞,腰间缠着一团灰黑色的煞气。
这煞气比江野预想的更浓,像活物般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咒骂声,正是外邪。
“萌萌……”王强的声音沙哑飘忽,眼神死死盯着巽位的女儿,想靠近又被煞气缠住,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魂魄。
“我不是故意的……那伙人逼我赌钱,不堵就推我下假山……我想看看你,想告诉你他们藏钱的地方……”
“你女儿在盛京好好的,马上就要毕业了。”江野上前一步,将桃木令牌举在胸前,令牌发出刺眼的白光,逼退了煞气几分。
“你把藏钱的地方说出来,我帮你报警,让那伙人伏法,你跟萌萌说说心里话,了了心愿,我送你入轮回,怎么样?”
王强的魂魄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在挣扎,腰间的煞气突然暴涨,瞬间将他包裹其中,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尖声嘶吼:“我要他们偿命!”
煞气猛地向王萌萌扑去,王萌萌吓得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江野脸色一变,连忙抛出桃木令牌,令牌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白光,挡住了煞气的第一波冲击,但煞气源源不断地涌出,白光渐渐暗淡,外邪借着王强的怨气彻底爆发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记录的沈清河突然动了。
她没有上前,只是迅速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纸、一支狼毫笔和一小碟朱砂,按道教典籍的记载,飞快地画了一道安魂符,朱砂的痕迹工整有力。
画完符,她捏着符纸,闭上眼,唱起经……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出手画符唱经,略显生疏。
符纸在唱经声中泛起淡金色光晕,沈清河将符纸掷向煞气中心,“噗”的一声轻响,淡金色光晕扩散开来,煞气瞬间被压制了大半,鬼脸的嘶吼声也弱了下去。
“好机会!”江野见状,立刻召回桃木令牌,握在手中,念起驱邪诀,同时对王强的魂魄大喝:“外邪已弱,你还不醒!难道要让你女儿看你成魔吗?”
她将令牌重重拍在假山石上,“砰”的一声,白光暴涨,彻底驱散了煞气。
王强的魂魄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眼神清明了许多,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儿,流下两行血泪:“萌萌,爸爸对不起你……藏钱的地方在……在老家……”
王萌萌哭着点头:“爸爸,我知道了,我会报警的!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生活,替你看看这个世界!”
听到女儿的话,王强的魂魄露出欣慰的笑容,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江野从包里掏出一张送魂符。
她点燃符纸,灰烬随着夜风飘起,化作一道指引的光:“一路走好,因果已了,轮回路上无人拦你。”
王强的魂魄对着三人鞠了一躬,转身走进光中,彻底消失。
危机解除,周围的温度渐渐回升。
江野扶起王萌萌,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你爸爸轮回路上不会遭太大罪。”
王萌萌点点头,还在小声啜泣。
江野转头看向沈清河,见她正低头收拾画符的工具,指尖有些颤抖,显然是第一次出手,还没平复下来。
“刚才谢谢你。”江野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没想到你这书本上的知识,关键时候还挺管用。”
沈清河看着江野的侧脸,尤其是那枚挂在脖子上的桃木令牌,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她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江小姐,冒昧问一句,你全名是什么?还有你姥姥……是不是叫陆春梅?”
江野转头看向她:“嚯,才认出来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