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师被那惊天一吼炸了耳道,回头哼哧了一声,“怎还上脾气了,我算算。”
阿岛师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阿京师掐指推天干地支,神色严肃了起来,问道,“你近来可有获得什么阴湿之物?”
阴湿之物?
阿岛师想了一下,忽记起那日在墓地意外找到了一罐黄水浸泡着的黑漆团状物。回去道观之后,肉眼研究了许久,奈何那东西成团囧个黢黑的,都看不出来具体为何物,其物周怨气萦绕不散,阴邪之物随意乱丢不得,他只得以朱符镇住,再罩以封界,避免邪气外散,被赢天等人察觉而寻来。
“前几日,我曾到赢天老巢,没想到是座地下古墓,那里阴气甚重,我们只到门口,便就是在那里无意中发现了一瓶黄水装着的黑团之物,可不知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阿京师闻言眉眼一抬,语气里有些意外的惊喜,“将那瓶物体给她就成,她自会离开。”
“那是她的?”
阿京师点头之后继续忙手里的活。
他本猜测,赢天或许早毁了那物,或许藏在哪里,以威胁锦灯。总归还在便是好的,天地之大,只一个“顺”字。
顺应天道,顺其自然,顺心,结念。
他们虽合力囚鬼,也只能暂时制住赢天的行动,若要消灭他,尚需要找到他的死门。
阿岛师对电话里头的狼月说道,“阿月,勿伤她,将正厅八卦架上的那瓶东西给她就成。哦,记得去除符篆与封界再给。”他交代完就挂断了电话。
“你竟留了心。”
“还不是你提了醒。”
“幸而有你,否则锦灯的孩儿还不一定能寻回。”阿京师语气软了许多,里头还带着一丝丝感激。
“那团黑物竟是她的胎儿?”阿岛师有点意外。他还想着是在赢天的地方找到的东西,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成为谈条件的工具。
“就在你们将她抢走之后,赢天夺走了她的孩儿,想来那黄水便是用来隔绝她感应孩子的,我们尚未能寻回,没想到你们误打误撞帮了忙。”
阿岛师嘴角上弯,伸手拿回刚才交到阿京师手上的加注符,与他相视一笑,接续未完成的法咒。
清风道内,狼月收起电话走上步道穿过风雨西廊来到正厅。
一进屋就看见了八卦架上的那瓶黑色状物不知何时碎裂了,黄水淌出浸湿了朱字黄符,占了半面架子滴落地面。
他走近观察,黄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不像水一样容易蒸发。桌面跟地面上都有许多梅花般的脚印。看来,在他们离开道观之后,有野猫闯入,闻到了腥味,以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吧!不过最后并没有带走黑团,毫发无损。
他念咒令收了封罩,刹那,门外多了那一个焦急的身影。
锦灯站在正厅外,龇着牙,不时往里探头,始终没有抬脚进入。
狼月看着心急如焚又不敢轻举妄动的锦灯,再回头看向三清神尊,难道她是怕吗?应该不会才是,看阿京师将他们照料这般好,想来在家里也是随意自由行动的。
难不成是因为他师父布下的结界,所以进不得?
狼月一边思索一边到抽屉里拿出个空的木匣子,将黑团装在里面,走到门口,递给锦灯。
在锦灯面无表情的脸上,在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丝小心翼翼,还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冰冷的古尸,也有温暖的感激。
锦灯上前接过木匣子之后,视线便没再离开过它。但见锦灯静默伫立了片刻,抬头看了狼月一眼,转身跳了两下飞身离去。
狼月看着锦灯离去的方向,颇有感慨。
万物有灵,亦有好坏之分,并不能因为她是古尸便对她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天地之大,自有归处。
市区偏隅,本清净闲雅的大院内,此刻正战得热火朝天。
赢天力托龙辰德允的飞身压迫,两只脚在地面上划过擦出了火花。他身体下压,抬手一掌拍在地上,地面猛地一震,阵法内四面黑旗皆倒,阵法未破反而冒出无数条红线,就像龙爪花一般,盈盈摇曳,直要将赢天吞没。
南星只会猛攻,但面对赢天的钢铁般坚硬的身体无甚影响。此时的赢天被红线缚住身体,红光莹莹,似要食肉入骨。金光法网抑制其鬼力,红线限制行动,龙辰德允一脚飞过直要将其头踢断,奈何赢天吸收天地精华,强食人之精血锻就千年金刚之身,所有的攻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与龙辰德允的打斗更像是开胃小菜一般,小食怡情。
“阿允......不,”苏小莹端庄地立在阵法之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龙辰德允的身影,眸光里流露出满满的深情还略带着一丝羞赧,“是夫君。”
龙辰德允转头了她一眼,树皮般贴紧的眼皮底下,似带着笑意,无声地回了一声,“夫人”。
“还能再见到你并嫁给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想干嘛?!
苏小梓心中一震,不会是要牺牲她吧?!!
她已经可以慢慢感受到姚玉莹的心情,该不会就要同她双魂融合了吧?
不及苏小梓细想,苏小莹已经缓缓地抬脚向前,每踏出一步,整个身体便倾斜向那一边。虽然肢体似又协调了许多,可当下看着就像是纸扎的人一样,干巴呆板,毫无生命力。
“姚玉馨!!你停下来!!!”苏小梓几乎要抓狂,她还想要活啊!!
郁郁葱葱的藤蔓悄悄黄了,坚固无比的牢笼此刻也宛若结草。
她再怎么激动也无甚用处,她必须冷静下来。
姚玉馨说过,只要赢天不死,那她还会存在。可存在也不仅仅是于她身上啊,难不成她想要同归于尽吗?
“梓儿!”阿京师喊道。
苏小莹没有回应,接续往前走。
苏小梓以为阿京师是要救她,没想到下一秒他边喊边追了上来,还递给她一把七星宝剑,“稍后便会起效果,静观其变!”
苏小莹伸手接过七星宝剑,对着阿京师点了头,看了眼手中的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掩在袖口下,绑着伤口的内里带子露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飘荡。
半人高的浴桶,热气腾腾,暖黄的灯光下,消瘦的脸颊上,黑色的眼圈浅了些。
浴桶边上的桌子上摆着香案,狼月穿着道袍,头戴庄子巾,一手摇铃,一边单诀念咒,循循引魂。
天地寂寥,喧闹的只是一方欲念丛生。
无数的红线裹住赢天,点点陷入皮肉,越动越陷越深。赢天屏息,不服输的眸子盯着龙辰德允。他身周邪戾的黑烟腾起,一个翻腾,迅速卷住朝他动手的南星,直要将其吞没。
阿京师打出铜钱,一下子散了浓烟,南星却像被邪戾附身,转身攻向龙辰德允。双方打出了魅啼阴幡,龙辰德允一直躲避不清醒的南星,只能仰赖阿京师及时带他回魄。
达到目的的赢天勾起了唇角。
只一瞬,那抹得逞的笑意停在了嘴边。
一把利刃自他身子左侧胸骨穿进他的身体,浓墨般的液体缓缓流了出来。
赢天侧眸,咬牙道,“姚--玉--莹!”
她果然知道他的秘门!
“我在。”苏小莹笑靥如附了冷霜的花,隔着一层雾,不大真实。
“你跟你姐,还真是两副模样。”赢天的手握在剑刃上,借力一把将苏小莹拉了过来,并掐住了她的脖子,“胆子真大!”
赢天眼也不眨地拔出剑,任凭红线吃进肉里,再沉上三分,便能勒绑他的骨架。
面对赢天再次钳制住她的咽喉,苏小莹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那是自然,人都不是同一个,又怎会相同。”
形式骤然紧张的时刻,赢天根本就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用力掐断她的脖颈,与此同时,一把红线净针亦扎入刚才的刀口之中。
她只能堵这一刻,才有如此贴近他的机会。
就在脖子被掐断的那一瞬间,苏小梓只觉自己的脑袋宕了机,站在云端轻飘飘的一样,直直地落在一片纯白的云朵之中,五感尽失,仿佛时间都暂停了。
片刻之后,她自云朵之中飘了起来,稳稳站立,浑身酸痛,好似新接了骨,思绪搭建,重新上了轨道。
她的脖子没事??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松开,她睁开了双眼,眼前赢天的脸孔放大,粗狂而扭曲,深渊般的嘴里獠牙上挂着拉丝的唾液,像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小梓本能地拔出红线净针,连连后退了数步,肉眼可见赢天被针扎的身体正慢慢被净道侵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她好像......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后脖有点紧感,好像沾着什么东西。
她蹭地一下跑开迅速远离赢天,再抬手撕掉沾在脖子上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一张朱字敕令符。
难不成,为了消灭赢天,姚玉莹牺牲了自己的魂?
对她来说真是置死地而后生,绝处逢生啊!她终于从藤蔓牢笼之中出来了!
神奇了,她的脖子竟然没事!
苏小梓后怕地摸了摸脖子,想来是刚刚那张符纂的原因,要是真的受赢天那么一下,她必死无疑。
此刻只剩下赢天留在魅啼阴幡之内,阿岛师全力注符,再行文念咒,将法网覆盖在赢天身上。
法网红线净针三重夹击,赢天总该被灭了吧!
阿京师烧符浸柳枝水泼醒南星之后,与龙辰德允一同来到苏小梓身边,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完好才放下心来。
阿京师刚把心放进肚子里的一瞬间,眼睛瞥到了那一根掩在水袖下的针头,当即抓起苏小梓的手臂,指着露出来的净针吼道,“你怎么把它拔出来了?!”
苏小梓顿时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神魂刚回归身体,脑子还是懵的,没……没注意……”
“诶呀!”阿京师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惋惜的样子,“要将它狠狠地扎进去!扎到没入身体,让他没有拔出来的机会!”
“是呀!小傻子!”众人闻言纷纷震惊转头,赢天的声音自法网里传了出来,“左胸侧确实是我的薄弱处。”但非死门!
“我可得感谢那愚蠢的姚玉馨,叫我有了炼就它的契机!!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之后,法网被震碎,红线破开断裂,赢天肌肉上被勒蚀的无数伤痕迅速复原。
阿京师错愣,只差掉下巴了!
难搞啊!这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