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神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夜间，月光洒满幽蓝海面，静谧的天空纤尘不染，帆船徐徐行驶在粼粼水面上，橙红的灯火让船体好似空游的游鱼。

沈唤星路过江与珩的船舱时，他正研习宗门心法，练到关键处，盘膝而坐，内运周天。灯火下，神情认真专注。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发现江与珩大半时间都在修炼，这般刻苦努力，实是难得。

今晚月色正好，她独自来到甲板上，抬头仰望，那些皎洁的月光落满她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沈唤星施法从万象袋出取出一把古琴，只见木色沉静透亮，七根琴弦上仿若有流光转动，在这样静谧的月光下，呈现出高贵、雅洁的美感。

她将古琴置于案几上，盘腿坐下，十指拨动琴弦，润如雨泽的曲音缓缓泻出，飘扬在苍茫无垠的海面上。

正于船舱中打坐的江与珩听到这阵琴音，率先为曲中宁静安和的氛围所吸引，静静地聆听一会儿，紧接着他便发现心中杂念被渐渐洗净，灵识忽然开阔许多，原本琢磨不透、参悟不明的玄机竟然明朗起来，连带着灵力也如涛涛江水汇入丹田。

这琴音居然在辅助他修行。

江与珩冲破新的一重境界后，立刻走出船舱，来到甲板。

只见沈唤星背对着他，沐浴着月光，十指拨弹银色琴弦，风吹过，将她乌发扬起，背影出奇地美丽。

“感觉如何？”

沈唤星停止弹奏，微微转过脸，轻声问道。

江与珩那一刻觉得，她应该继续弹下去。

“这是……”

沈唤星回答道：“太微琴。我刚才弹奏的曲子名为神光引，它可以祛除你的杂念，辅助你修炼，而且趁着月色弹奏事半功倍。”

江与珩想起刚才绝妙的体会，说道：“确实修炼速度提升不少。”

沈唤星道：“我见你修习辛苦，才想助你一臂之力。”

月光下，她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他。

江与珩一愣，随即由衷道：“多谢。”

沈唤星又道：“修炼一事不必太过着急，你杂念较多，这般拼命很容易走火入魔，这些日子你可以多休息一些。”

杂念较多？

江与珩想起从小照顾自己的张叔是这么说的，父亲也曾这样评价过他。

玄天剑宗的练气功需要保持内心的平静和安宁，从而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高境界。

他在心底道：拼命吗？可是没有那般绝然的天赋，能做的只有努力。

这些年来，他保持这样的生活作息，已经习惯了。幼时父亲忙碌，母亲闭关甚多，他与父母相处时间很短，加上母亲冷淡的个性，他不似寻常孩童那般玩闹于父母膝下，与师兄弟们始终处不到一起。每日除了修习君子六艺，出门历练，其他的唯有修炼。

认识到沈唤星后，看见她的强大，不自觉地开始加强修炼。他只是不甘落于人后而已。

“那是什么？”

忽然，沈唤星望着前方的海面站起身。

江与珩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发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飘着许多不明物体，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再凑近一看，居然是翻着肚皮的死鱼。

船体放慢了速度，撞开这些鱼尸，缓慢行驶，不知不觉他们已被重重包围住，放眼望去看不到边，不知道死了多少海中生灵。

“这是怎么回事？”江与珩皱起眉，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

沈唤星施法变出一条金绳，向海中一甩，粘上一只死鱼，将它拉了上来，落在甲板上。

江与珩用剑尖将它翻个面，仔细观察一番，没有找到任何伤痕，并且鱼身表面鲜亮，看不出死因。

沈唤星将案几上茶壶倾斜，茶水从壶口中倒出，尚未落于地面，便化为锋利细长的冰凌，紧接着将鱼剖腹。

内脏立刻软塌塌地流出来，一股血腥味弥漫。

沈唤星眼疾手快地从中挑出一只黑线虫，用冰凌将它刺穿挑起，长度同蚯蚓一般，身体极细，比补衣服的麻线粗一些，通体黢黑，此刻还在灵活地扭动身体。

江与珩与沈唤星对视一眼，道：“这是死因？”

沈唤星道：“或许。”

江与珩沉声道：“寄生。”

他望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鱼尸，拧起眉，“这些都是吗？”

沈唤星指尖灵力输出，火焰一蹿，将蛊虫烧成灰屑，她盯着前方起伏的海水，说道：“前面还有东西。”

远远看去，海平线上，正凸出一个物体。

帆船一路向前行驶，来到一只庞然大物前。

江与珩见到它，有些惊异，立刻道：“鲲，这是鲲吗？”

只见海水漆黑，这只身长几十米的幼年鲲正无力地沉在海水中，只露出头部。但见肌理如墨，光滑细腻，它的眼睛沉暗乌黑，好似失去了活力。此刻正不断发出呜咽声，凄凉地回荡在海面上。

沈唤星伸出手触摸它轻薄的皮肤，望着这双哀恳的眼睛，轻声道：“它在向我们求救。它也被寄生了。”

江与珩仔细地观察着它的身体，依旧没有发现伤口，那些寄生蛊并非从外部入侵，那就是海水的问题。

沈唤星也发现了。

她转身来到案几边，整拂衣摆，盘腿而坐，拨动琴弦弹奏，这一次并非‘神光引’，而是一首平和的曲调，好似站在一望无际地碧绿草原上，身体与天地合一，感受着来自远方的微风。

江与珩不觉沉浸其中。而这只鲲同样停止了呜咽，疼痛渐渐遏止，只是精神依旧萎靡。

沈唤星见它情况稳定，这才停止弹奏。

她起身来到鲲的身边，伸出掌心贴在它的皮肤上，淡紫色的灵力像是绿叶上的纹理般延伸，渐渐遍布它身体的每一寸。

沈唤星闭上眼睛，意识追随灵力探索鲲的身体。

江与珩右手压上天华的剑柄，开始警惕四周，这片海域极其怪异，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他等待在沈唤星身边。

不过半盏茶功夫，沈唤星再次睁开眼时，她收回了释放在鲲身上的灵力，这些灵力将鲲体内的寄生蛊回收。

张开掌心一看，居然有二十几只，此刻绕成一团不停蠕动，好似黑线球一般。

这只幼年的鲲一下子恢复了，它开始在幽蓝广阔的汪洋中游动，不住地发出欢悦地声音，掀起阵阵大浪，使得船体来回摇晃。

沈唤星与江与珩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这蛊虫吸引。

江与珩道：“我在古书上看过，传闻在西海汪洋处有一座巫蛊岛，岛上终年没有太阳，只有黑夜。岛上居民拥有精湛的巫术和蛊术，但是极少与外界接触，他们在大海周围布下蛊阵，也没有人能上岛。这应该是一种名叫‘傀儡虫’的寄生蛊，吸食人的血肉，一旦寄生便能控制心智。普天之下除了巫蛊岛上的人，没有人能炼出。”

沈唤星道：“它来自西海，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是被别人带过来的。”

江与珩靠在船栏上，道：“带这种东西过来，想必干的不是亮堂事，八成是邪魔外道。”

沈唤星掌心灵力释出，将这些虫子全部烧成灰，她望着不远处的海平线，道：“此处是大幽海域，若非前往海市必定不会经过这里，或许那里会有答案。”

江与珩暗暗思忖，紧接着他的目光被海中的鲲吸引，只见这只巨兽正用葡萄般漆亮的眼睛盯着他们，见他望过来，顿时叫出声来。

鲲的声音清亮，尤其是这只尚且处于幼年，声线中便带着几分小孩子般地活泼。

江与珩心领神会，“它要感谢你。”

沈唤星走近几步，它果然叫得更大声了，不住地拍打海面，激起层层波澜。

沈唤星伸出手，它将脑袋凑过来迎上她的掌心，沈唤星读懂它的意思，道：“回去吧，这片海域危险，不要再乱跑了。”

江与珩没想到她还有这种能力，“你能听懂它的说话？”

沈唤星道：“听不懂，但能明白它的意思。”随即她想到什么，转向江与珩，“你也来。”

“来什么？”

看着沈唤星抚摸的动作，江与珩道：“我没兴趣。”

沈唤星就这样望着他，说：“它希望你能摸摸它。”

江与珩扯了下嘴角：“又不是宠物。”

犹豫片刻，还是抬手象征性地抚摸几下。

鲲欢快地在海面上嬉戏，差点掀翻了船体。它漆黑的背部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美丽炫目。

最后一路目送它潜入海底，与它告别。

次日清晨，沈唤星站在船头，道：“时间快到了。”

江与珩刚好用完早饭，来到甲板上吹风，听她说这句话，问道：“什么？”

沈唤星望着在灿烂朝霞中来回飞翔的朱鸟，道：“海市快开了。”

两天后傍晚，天色早早地暗下来，他们行驶在雾蒙蒙的海面上。

不多时听见远处一阵喧闹，隐隐有灯火透过雾气闪烁着。

船体穿过朦胧雾海，繁华闯入眼帘。

只见无尽的海面上已是另一种景象。从四面八方行驶来各式各样的船只，数量之多，直接覆盖方圆数百米的海域，在漆黑的海面上好似一连串的珍珠。

他们一齐奔向同一个目的地。

不远处的海面上伫立着一座庞大的城市，灯火辉煌，璀璨如昼，几乎照亮这一方天地。街道上人群熙攘，汇聚着来自各方的人、妖、邪、精、怪，支着各种古怪的摊子，贩卖声不绝于耳，好似一锅煮沸了的水，欢腾热闹到了极点。

这便是大幽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