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策坐起身子,利索收拾好自己,戏谑笑道:“敢问殿下想从臣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要什么都给?”谢祈安反问,一双含情眼直勾勾盯着他,竟瞧得沈长策失了神,“怎么?将军有何顾虑?不妨说来听听?”
沈长策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殿下多虑了,您要讨的东西,臣哪有不给的道理。”
“是吗?”谢祈安半信半疑,她抬指勾起沈长策的下巴,凑近打量起榻上人来,扬唇笑道:“将军生了副好皮囊,不如留在孤身边当个面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沈长策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抬手勾住她胸前垂落的青丝,附耳道:“臣是敢留,只是往后这夜里殿下还睡得着觉吗?”
谢祈安面不改色,掸去胸前作乱的手,冷笑道:“孤既敢留你,便不怕你来杀,何况……将军若真想杀我,不必等到来日。”
“没曾想,殿下竟也有此好?”沈长策往后挪了挪屁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们潇湘阁的人不过是一丘之貉。”
寝殿的青纱帐幔隔着里外,帘后两人互近忽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人看了横生误会。
“将军此言差矣。”谢祈安眉眼弯弯,反驳道:“人生苦短,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世间情爱无差,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过是缘分使然,与男女之别何干?如此浅显的道理,怎么到了将军这儿就是罪恶滔天了?”
“是吗?”沈长策突的凑近,一把搂过她的细腰,“如此说来,倒是臣冤枉了良民?那殿下希望臣如何做?”
“孤希望……”未来得及等到下一句,冰凉的刀锋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偏一寸定会当场毙命。
沈长策瞥了眼脖子上架着的匕首,质问道:“殿下这又是何意?过河拆桥绝非君子之风。”
“将军别玷污了君子二字,孤可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谢祈安嗤笑道:“我这人啊,向来睚眦必报,心眼儿小得很……”说着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她倒是记仇,沈长策想。
沈长策咬着腮帮子,直直迎上那双勾人眼,笑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简单。”谢祈安眼波淡淡,叫人看不出半点破绽,“将军只需如实将今日之事告知圣上,跑个腿对将军来说,想来不是难事。”
“成。”
见沈长策应了,谢祈安果断松了手劲儿,道:“将军,得罪了。”
说罢她起身要走,沈长策一把拽住她的外袍,添力将她往怀里一带,谢祈安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
谢祈安挣扎无果,一双美眸冷冷瞪着他,“将军这又是何意?这会儿不计较男男大防了不成?”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沈长策抬指抚上她眼角的泪痣,道:“殿下这双眼睛生的很是漂亮……”
话音未落,谢祈安一把拍开他的手,“将军心猿意马就直说,孤可不会笑话人的喜好。”
沈长策轻柔地理顺她因挣扎凌乱的发丝,突的往胸前一拽,笑意发冷,“殿下最好……说话算话。”
“嘶——”谢祈安倒吸一口凉气,道:“松手!你是疯狗不成?”她揉着头皮,有些恼。
见她吃痛,沈长策这才松了手,坏笑道:“彼此彼此,殿下,我们就此两清。”
说罢这才放人下来,起身往西暖阁去了。
“殿下……”沈长策前脚刚走,文容后脚便端着汤药进来,“今日的汤药煎好了。”
“搁那儿吧。”谢祈安蹙眉吩咐,“唤人把榻上枕头被褥都扔了。”
“地上这是?”文容不解其意,他看着掀开的食盒,愣了愣应道:“是。”
人还未走出屋子,寝殿内又传来谢祈安的声音,“把青黛叫来。”
“是。”
文容出去没一会儿,人就来了。
“殿下。”青黛俯首见礼。
“太后遣人送来的。”谢祈安指了指地上的食盒,示意她过去,“瞧瞧,这里头加了什么?”
“是。”
青黛利索拿了银针,捧起那碗桃花羹琢磨起来。
“殿下知道这羹汤有毒?”青黛看着眼前发黑的银针沉了脸色。
“不知。”谢祈安淡淡笑道:“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恨不得拿刀架你脖子上的人,又怎会心善到洗手做羹汤?什么毒?”
青黛听言了然,轻声道:“殿下,这汤羹里是桃花不假,不过其味发苦,以夹竹桃乳汁相融。此物有剧毒,饶是再甜腻的汤羹也拦不住它本身的苦味。”
谢祈安蹙眉闷了手中汤药,冷哼道:“她下手倒是越发不避人了。”
她顿了顿又吩咐道:“去查查,这宫里何处种有夹竹桃。”
“是。”青黛应声就走。
谢祈安又道:“慢着,拿些蜜饯儿来。”
“殿下一向不喜这汤药的涩味,这不,我已取来了。”文容提着包好的牛皮纸掀帘进来,说着对青黛道:“去忙吧。”
“是,公子,属下告退。”青黛道,随即转身出了屋子,往御花园去了。
待她远去,文容问:“殿下既已知晓此番乃太后手笔,何必再遣人去查?”
“阿容,这世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护不住你我的命。”谢祈安笑意盈盈,仿佛被困在这夺嫡棋局里的人不是她,“如若我是她,绝不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襁褓婴孩活到这么大,还谈什么回宫夺权,简直可笑至极。斩草不除根,不过是白费力气。”
文容闻言一怔,寒意爬上脊背,俯首道:“属下多嘴。”
“无妨。”谢祈安拉他坐下,笑意不明,淡淡提醒道:“坐,兄妹之间把话闲谈无需这般拘谨。阿容,你又忘了……”
文容应道:“属下知错。”
“孤该怎么罚你呢……”谢祈安喃喃道,她竟真细细琢磨起来,“不如就罚你明儿个去见钱二爷,阿容意下如何?”
“殿下……”
文容刚想出声阻止,谢祈安便拦了他的话,“想见便见吧,无需顾忌我。”
“你不愿意?”谢祈安又问。
他苦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是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又何必做这自扰之事。”
谢祈安叹了口气,道:“那便随你的愿罢。”
“谢殿下抬爱。”文容起身添了些炭火,便悄声退了出去。
*
“圣上,沈将军求见。”一小太监迈着碎步进来通传。
承德帝搁了笔,缓缓道:“宣。”
“是。”
“臣拜见圣上……”
沈长策刚要跪,就被承德帝扶住了手臂,道:“景明,不必多礼。”
“是。”
“此番赶来,所谓何事?”承德帝暗自打量着他的神色。
沈长策俯首道:“回圣上的话,午时太后娘娘遣人送膳食来了东宫,那羹汤有毒。”
承德帝诧异道:“此话当真?”
“臣无半句虚言。”沈长策道。
他又问:“太子可有进食?”
沈长策如实回道:“先前殿下已用过膳歇下了,并未饮用。”
“那便好。”承德帝看着松了口气,随即吩咐道:“此事不可声张,太后此番想必是昨日气昏了头,朕自有决断。”
“是。”沈长策应道。
说罢承德帝有些乏了,打发他出去,“景明,朕遣你去东宫一来为了护住太子,二来也是磨磨你的性子。太子那边烦你多费心,可别让朕失望。行了,朕也乏了,早些回吧。”
沈长策垂首应下,“是,臣告退。”
“将军。”沈长策刚从西暖阁出来,便被枭二拦了去路。
“你怎会在此?”沈长策不明所以。
枭二附耳道:“太子殿下的人往福禧宫附近去了。”
沈长策又问:“太子遣人去长姐宫里作甚?”
“属下不知。”枭二又道:“那姑娘自太子寝殿出来,一路赏花赏草,好不惬意。说来也怪,她转悠了一圈儿,又原路回去了。我遣一小太监上前问了一嘴,她只道是在殿下那儿受了气,别闷得慌,出来散散心。”
沈长策沉了脸色,冷冷道:“你暴露了。”
见枭二一脸茫然,他又道:“或者说,从出寝殿的那一刻,她便知晓有人跟着。”
枭二虎躯一震,惊讶道:“太子身边的黄毛丫头,竟有如此身手?”
“那姑娘可是一身素衣,头戴鸢花?”沈长策问。
“将军认识?”枭二反问道。
沈长策颔首应了,压低了嗓音,说:“这姑娘名唤青黛,前些日子我探过此人底细,身手不在你我之下。往后,太子身边的人定要盯仔细了,特别是……从潇湘阁里调进宫的。”
“是,属下领命。”枭二一一应下。
*
“哟,孤还以为将军今儿不回来用膳了。”谢祈安瞧着殿中站着的人,出声调侃道。
沈长策扬唇笑道:“怎么?今儿这顿殿下大发慈悲留了臣的晚膳?”
“没办法,谁叫孤心善呢……”谢祈安笑意浅浅,“偶尔扶倾济弱,全当积功德。”
“那今儿可真是不赶巧。”沈长策森然一笑道:“臣今夜有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