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赵安远躬身抱拳,而面前的男人负手而立。
“赵二,怎么开始喊上将军了?生分了不是?”千劫笑着,但脸色黑的像口铁锅。
一滴汗从赵安远额前划过,而后他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抱着千劫的大腿哭嚷起来
“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我愿意受罚但是千万别收回我的尚方宝剑啊!!”
千劫的脸更黑了,还尚方宝剑,果真是脑子看话本看坏了!
“错在哪了?”千劫甩了甩腿,但狗皮膏药没掉。
“错在错在…”赵安远哭嚷声戛然而止,“错在没看懂您写的信!”
千劫:…
“你的剑别想要了!!”“不要啊”“错在我枉为人,我不该出生,我不该吃饭,我不该…啊呜呜!”千劫听这话气笑了。
“你明知对方是国师,却在我多次提起女官时,为何不提醒我?”赵安远闭嘴缩了缩脖子,是他脑补的,但这话他难道敢说吗?
“剑可以不收你的…”赵安远大喜,但你屋里的话本通通给我上交!张安远如遭雷劈。
“话本可是我小小老婆!千劫,你怎么敢这么无情?!!”
“再废话,连剑一起收了。”
“好嘞,马上搬来。”张安远不闹了不嚎了,一溜烟的跑了。
还好,前几天晚上缴了几本赵安远借给墨晓的话本临时恶补了一下,才在下午发挥出几成实力。千劫有些惋惜,要是他再多看几本,说出来的话再有内涵一点,是不是就能让国师心悦于他了??
桌上的油灯亮得出奇,照出了书桌一角的书籍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霸道将军狠狠宠》
*
殿中飘着几缕淡淡的香味,清幽宁静,倒是与坐在龙椅上的刘简相称。
刘简屈着膝一只手撑着头,淡然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美男子应与朝堂沾不上半点关系,更别说乡里流传的“皇帝虎背熊腰,青面獠牙 ”的样子了!
刘简年方二九,在十六岁时顶着莫大压力登基,短短两年间就将摇摇欲坠的楚王朝从崖壁边拉回来
当然,国师的扶助更是令这场救国之路锦上添花。不过这话大太监福元是断不敢对皇帝讲的。
福元躬着身子,小跑到龙椅旁 ,在刘简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后者眼睛眯,淡淡道:“朕倒不知这千劫是如何与国师扯上关系的,也不知这颗致胜的棋子最终会落在何处, 将军如今是该被好好敲打一番了。
“还有何事?”看着福元欲言又止的样子刘简蹙眉。
“这纳妃之事…”刘简不再装得沉静淡漠 ,此刻像一头即将暴起的狼死死盯着福元,而后笑了起来 。
“朕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听别人的安排么?,告诉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老头子上一个想把女儿安进我后宫的、如今尸首还在乱葬岗喂鸟呢
“还有你“刘简抓着福元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跟了我这么久,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福元,别仗着我宠爱你便得进尺 、”刘简松了手中的长发
滚去领三十板子。”
福元答了句是作揖战战棘棘下去了。
虽然皇帝与国师生了隙 ,但明面上总归还是同一方的 ,况且还有手握兵权的将军伴在左右,下面那些臣子再怎么不满也只敢找大太监打听一下风声, 这下被皇帝怼了,便一个个像鹌般缩着头、不敢再动弹了。
*
“什么?宁赴仪死了?”很难相信似的,牧玺愣在原地表情有些难看 。
“千真万确主子,无未亲眼看到那人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那宁赴仪可是内阁二把手。那么多人舍不得他死怎么如今却死了?就在这个关头上?以前我想要他的命,他不给, 我不要怎的又给了?”牧玺在屋中来回踱步, 思考其中疑点 。
“这个关头死。对我们很不利啊。”无嫌皱眉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
“国师何在?” 尖细的声音从主屋传来主人正是皇帝的心腹——福元 。
“皇帝在其间, 扮演着什么角色?”牧玺的龙眸从细长恢复成浑圆,装作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踏出房门,无嫌隐入暗色。
“福公公大骂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有要事宣您进宫 。”福元把着拂尘,脑袋扬得高高的、一片盛气凌人。甚至脸上还挂着分没藏住的得意,可就算如此,他也比牧玺矮了半个头不止, 走路时姿势还有点奇怪,那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
牧玺在心中无奈地笑笑:”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宁赴仪死了?国师的处境很尴尬啊 “千劫摸了摸下巴,神色一日暗,“小白,这是我们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素剑在千劫腰间巨烈颤动,似乎沸腾了起来。
“走,我们去搅搅这趟混水 。”
牧玺跟在福元后面,他们没有去正殿,而是去了皇帝的起居室,看来宁赴仪的死的消息还被封着,若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传出去,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波。
收玺向皇帝作揖,淡淡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元构,他记得这个人。
28年前元构抱着皮球懵懂地撞进牧玺的怀里,鼻涕糊了他一身。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童真的笑,嘴里还叫着:“哇!仙子!仙子!"
那时的牧玺也不似如今这么锋利,抱出一小箱搜罗来的小玩意陪着元构玩了一下午,亲手做了桂花糕给小元构的腮帮子喂得鼓鼓的,待元构家人来寻他时,牧玺才转身离开,元构后来还记得那个早秋的下午, 馥郁的桂花香萦绕在那一箱小物件上,诏示着刚刚那一切不是一场梦 。
牧玺第二次见他是三年前的冬天,元构着着官服,挺拔地跪在皇帝居室门口,一身傲骨倔强地立着、似乎永远不会被打断。
他当真是个疾恶如仇的好儿郎!乡人们都这么讲。
牧玺第三次见他就是在今朝元构年方三十,满面风霜眼神中有忽闪的微光,但随时都可能会熄灭, 傲骨折了, 皱纹多了,背几近佝偻。明明正值壮年,却生了白发,以前孩童的影子,也丝毫不再。
牧玺眼神没有在元构身上多作停留,而后者在见到他时也没有分毫多余的情绪,像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轻咳声从角落传来,牧玺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内阁首辅张恣 ,似乎是发现牧玺没有注意到他,于是眼晴睁得很大,瞪了牧玺一眼 。
牧玺:…
国师应当已经知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了吧?”刘简批着折子,没有抬头 。
“臣非千里眼,顺风耳,怎的能猜出?”
“哈哈哈,国师如今同朕讲话真是越不留情面了是看朕拿你没法子吗?”毛笔被重重地甩到一边,牧玺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却像豺狼般的双眼。在他以为刘简快要发怒的时候,刘简的表现却出乎意料 。
“不过也是,朕现在还动不得你”刘简轻飘飘地说 。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能动了?牧玺想自己手下的几个兵只怕早就被刘简摸明白了,说这话是有多大的自信? 觉得仅凭这些就可以扳倒我?
刘简颔首,示意张恣可以开口、张恣向前一步:“我内阁次辅宁赴仪于前夜被发现薨于醉芳楼。”讲到醉芳楼元构的瞳孔震动了一瞬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这天底下谁不知你牧玺与宁赴仪有仇?恰好元大理卿也查出了一些证据凶手直指向你,张恣冷哼声大手一挥指向牧玺:” 牧玺,你可知罪?
”
皇帝没有说话,饶有兴味地瞧着牧玺 ,似对他的下一步动作十分感兴趣 。
而牧玺听到这明晃晃的污蔑也瞬间变脸色,狠狠拍掉了张恣指着他的那只手,气得张恣瞪着眼睛,抱着火辣辣的手,胡子都歪了 。
“没做的事自然不会承认,而且张首辅所说的证据何在?莫不是当着陛下的面捏造出来构陷于我的?难道不怕陛下的治你欺君之罪么?”
张恣冷笑一声:“元大理卿亲手查的案子怎会有假?证据就是尸身,我要是就这么抬上来恐失礼数,你若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大理寺么?”
这时元构适时地插话:“ 宁次辅身上有一致命的贯穿伤,我等大理寺同僚查探一番正是带有神鲁气息的利爪在其未曾发觉的同时刺破心脏,而宁次辅身上正巧带有一封请于醉芳楼密谈的书信,盖有国师府的玉印,想来应是宁次辅深疑虑只身赴约 。
元构的声音十分机械,像未上油的老齿轮发出嘎吱嘎的噪音,一瞬间牧玺恍惚地想,这个人真的是元构吗?原来时间真的能让一个鲜活的少年变成一尊截然不同的只会活着的机械 。
回过神来.牧玺没有半分被污后的羞恼,而是冷静地看着榻上的刘简:“巨从不刃私仇,不衅私怨,不做背德之事,讲信修义以勉座下、习德与礼以宽后人 。世人应当都看在眼里,再者就算是臣杀了宁赴仪,也定不会留下把柄任人查处,臣不认指控,求陛下明鉴!”
牧玺知道,他没有被直接羁压到大理寺,断是因为如今所查出的证据根本站不住,只要细思马脚立刻就露出来了 。
“这世上妖族神兽除了你牧玺还有谁?张恣扶了扶官帽吹胡子瞪眼,若非皇帝在场,牧玺觉得这老家伙只怕是要上手拉扯他了。他以前从没见过表情活动这么丰富的老头子,只怕是脸上搭了个戏台吧?
刘简手指轻叩香案,张恣立即噤了声:“国师,前夜身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牧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前夜他正好不在府中出去办事身旁没有带人,自然也没有人替他作证,这使他不得不个怀疑张恣这是查清楚了他的动向,给他下套呢 。
就在张恣又要开口时,福元从门外急忙忙小跑进来 “皇上,平安候求见!”
这时候,千劫那厮来干什么?牧玺想
“没看到我们在商谈要事么?不见”“可是候爷说是与国师有关…”
刘简一挑眉:“哦?那便召将军进来吧。”
千劫走进殿内、 看到牧玺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向皇帝抱拳行了个军礼:“臣平安侯千沉月,参见陛下! ”
“爱卿平身吧,不知爱卿有何要紧事禀报?”
刘简意味深长地看了牧玺一眼,牧玺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千劫真的是和皇帝一伙?如今这是来落井下石的?如果连将军都向着内阁,那么事就算不是他干的也必须是他干的了。一盆冷水将牧玺浇了一个透心凉,都说人心易变,可这妖心又向尝不是呢?
“臣与国师前夜在城内抓住了一蛮子的细作,今盘问后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特来上报。”
这话落在牧玺耳朵里,令后者十分愕然,千劫这是来替他解围的?
旁的张恣气得像只发红的猴子,但没有皇帝授意也不敢讲话,恐怕在心中暗暗跳脚咒骂千却祖宗十八代
刘简的表情没有变,好似早早预料到了一般,福元将千劫手中的残片呈到刘简面前那,残片虽说只有一小块,但颜色十分漂亮,在光下甚至会反射出鎏金般的光泽、表面凸起的细纹只有半截,不知是何种生物,但栩栩如生,让人有种只有找到了上半部分生物就会活过来直冲云霄的错觉 。
“这残片正是从那蛮子身上搜出来的,臣从前只在蛮子贵族身着的甲胄上现过。但那人生得寒酸,气质畏缩,大抵只是某个下人,我楚国才将将大败蛮国,四方来朝,就有蛮子奸细藏了进来臣以为蛮国只是面上臣服 ,内必有不恭之心
刘简掐着那块漂亮的残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好不稀罕 ” 将军和国师果是朕的得力干将...朕定命人将此事彻查到底。”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好像捉个南蛮贵族是吃个饭喝个水那么简单的事 。
“国师和将军缉拿奸细有功。福元,传朕诣意赏黄金百两、白银二百两,”
“谢陛下隆恩 ”千劫和牧玺齐声道
张恣实在憋不住肘了肘一旁没表情的元构后者了然出声:“将军,那奸细可否交由我大理寺处置 ? "
千劫为难地皱了一下眉 :“可以是可以…... 但是…… ” 千劫摇了下头,再次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无碍,我今晚便差人送去!”
刘简满意地点了点头桃花眼中溢出笑意:“朕乏了,众爱卿无事便退下吧。”
于是当天夜里跟着元构来到大理寺的张恣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一个人棍似的东西躺在大理寺正殿,舌头被拔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耳膜被刺破,只有胸膛微弱起伏显示着这个人还活着
那日之后,内阁首辅张恣称病在家告假一月,据坊间所传,张恣只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而那位不好的东西则是在府中郁郁思索如何改善国师对他的看法,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