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玺如软玉般白皙细腻的手指,一层层拆开信纸像是在剥一颗饱满的荔枝,露出其中本体。他动作轻柔,牵得连袍子上的褶皱都温润如云。
信纸被彻底展开,牧玺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簇起,眼光在信中流转,似有刀锋。而在牧玺眼中,那狗爬一般的字依稀能辨别出主人的来意
【战书 你*#%*$装** $什 $&$么 ?&打$@一*$?|~架!$?*望日宫柳下*^见 千劫】
而信纸的最后,甚至还印下一个血淋淋的手印。牧玺的脸黑了下来。
“呵呵,将军真是有心了,”这番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回去告诉将军,宫柳之约,我必赴。”
而牧玺白了红红了黑的表情,看在赵安远眼里,便是被将军气急了却又拿他没办法的羞恼。
知道牧玺是在赶人了,赵安远也不准备久留,木着脸行礼转身离开,而在出府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绽出了计划成功的窃喜,兴冲冲的回平安侯府向千劫“述职”
国师府中,牧玺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着眼假寐,但思考却一刻都没停。
天下将变,这平安侯此番来意究竟是为何?是现在就当了楚王的走狗来敲打我么…还是说,试探我呢?牧玺的眉头越皱越深
梁上翻身下一名身材单薄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她单手撑地
“要不要…”她的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牧玺淡淡道:“还不到时候,望日时你带着无名、无因同我一同前去赴约,我倒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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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劫,我看那国师脸色发红,必定是对你的心意极其看重啊!”赵安远绘声绘色的向千劫描述着刚在国师府发生的一切。“那国师还说必赴宫柳之约呢!”
千劫轻咳一声,背着手,故作深沉道:“知道了,你不是喜欢我私库里那把剑吗?看你办事有利,赏你了。”
安远听到这番话眼睛都亮了:“真的??那你可不能反悔啊!”还没等千劫回复,他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千劫虽说本人极其爱剑,库中藏品清一色都是从世界各地搜刮来的上等宝剑。但是军营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千劫从来都只用过那把通体雪白的素剑,其他藏品就真的仅仅只是藏品而已。
千劫春风得意地思考着以后孩子的姓名,踏出房门走进花园,就见一团团白色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接一个变为人形。
有的长长的兔耳朵顶在脑袋上,有的团成一团的小尾巴裸露在外,将千劫团团围在中央,叽叽喳喳
“ 大哥哥,你看我新练的丹药!”“是我先见到大哥哥的,他要先指导我练剑!”“大哥哥,我们去钓鱼呀!”千劫笑容绽了满脸,一个个问题耐心答着,从口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件又一件有趣的物什,令矮了一截的小萝卜头们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不在学堂上课,在这里干什么?”墨婶咆哮一声,萝卜头们吐了吐舌头,即刻惊了声,化为原型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千劫手放在唇下低笑两声,只见墨婶一个脑瓜蹦疼地千劫“嗷”的叫了一声。
墨婶惊疑的看了千劫一眼:“我怀疑你是狼的后代”
千劫护着额头:“…”
“讲了要你回来时小心点!别来花园乱晃悠,你偏偏不听,明知道这群小家伙一旦知道你回来了,就一定会连课都逃了来找你!”
墨婶咬牙切齿地挥着手中扫帚打向千劫:“你还这么惯着他们,墨晓那小子牙都快被虫蛀完了,你还给他糖!”
千劫吐着舌头,一边躲着攻击一边答到,“这不是离家这么久,想他们了吗?”墨婶刚要开口,却见千劫翻手变出一枝鲜艳的月季花“鲜花赠美人”墨婶停下动作,老脸一红。
“放下手中的武器,大哥哥由我守护!”一旁突然撞出一只灰白色的团子,插进两人中间的缝隙,一瞬间变成一个缺着牙齿,化形还不稳固,但生的粉雕玉琢的少年。
他手中掌着狗尾草,指着墨婶昂着头,鼻涕像毛毛虫一样掉下来,他狠狠一吸,凶狠的望着对面无语的女人,视死如归:“想欺负大哥哥,先过我这关!”
墨婶细眉一竖,掐着那小孩的耳朵咆哮道:“墨晓!你怎么跟你老娘讲话的?你大哥哥来了,就不记得你老娘是吧?我要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保护你大哥哥!你过来,老娘先抽你一顿!”
一时间,园中兔飞蛋打,墨婶拖着扫帚追赶着逃窜的墨晓,后者一边尖叫,一边向千劫喊道:“我替你掩护,你快走!…啊!!”墨晓的脑袋被墨婶狠狠敲了一下。
千劫看着这幅情景,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军营三年,他最思念的便是这生活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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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身体不好,得先帝应允后便未上过早朝了,只是放了一枚传音珠于朝堂内,卧在榻上,听臣子们上呈下谏,只偶尔会出声给几句建议。
于是在朝堂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群臣在下恭恭敬敬的参拜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珠子,连皇帝都总是神色紧张的将耳朵侧过去听从指点
可自从那日暖阳殿一别后,国师便彻底与楚王生了罅隙,堂上的珠子没了踪影,但也没有一个人敢问。
群臣都有脑子,他们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在天家做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了。
而以往门庭若市的国师府,如今却没有几个门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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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日那天,千劫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玄色直锯长袍,衣襟和袖口绣着浅银的祥云纹,腰间系着墨带,上面还挂着一只翠绿的玉佩,随着主人的动作清脆作响。他今天戴了一只华贵的发冠,粉红的发丝一丝不苟系在脑后,更加称得人有几分沉稳。
看着铜镜中帅气逼人的自己,千劫觉得仙女姐姐这把肯定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他然后在他的霸道攻势下再也离不开他,然后他们可以买个比侯府还大的房子生一个蹴鞠队的小兔子享天伦之乐…不对,仙女姐姐好像是…是条龙,没事龙崽子也行不是养不起…
“千劫,你这件衣服不是说要等你拜堂的时候再穿吗?难道说…”墨婶挑眉好笑地看着千劫。
千劫轻咳两声:“好事——将近。”
墨婶一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挥:“那敢情好啊,到时候把人小姑娘带来看看,我弄一桌子菜先把她胃抓住…”
“千劫,咱们什么时候走?”赵安远如同小旋风一般钻了进来,稳稳立在千劫跟前
“你跟着来干什么?”千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安远
赵安远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你不是…”然后他看见了一旁的墨婶,突然恍然大悟
千劫从来不让别人把朝堂之事放在家人面前讲,看来他还是鲁莽了。按照千劫的意思,大概是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太笨了,自然是要他跟着去的只不过不能太过招摇,不然国师府那群疯子真觉得他们要做什么见血的事就不好了。
赵安远猛地敲了一下手心,又如同旋风一般跑出去了,看得房内两人一脸茫然
“你这副将,他这是…”
千劫摇了摇头:“他之前走路撞树上撞狠了还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月修养,看来脑子就是那时候撞坏的。”
墨婶:“欸,那你别要他走留下来吃饭嘛,我做了炖猪脑,刚好补补啊。”
千劫:“…你还是留给墨晓吃吧。”
千劫一挥袖踏出府门,看了一眼明媚的天空,心情大好
是时候去赴约了。
而另一边的牧玺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因为他压根没有看出来千劫到底写的什么时辰赴约,于是他早早就来到了宫柳下坐在石凳上下棋,黑白子落了一声又一声,就是不见来人。就这样,牧玺等了千劫两个时辰。
远远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朝牧玺靠近,无限、无因、无名收敛气息无声地藏在阴影中,握紧了手中的刀
千劫心里是有点紧张的,因为上次被抓包所以没有完全看清仙女的面容,这会儿正儿八经看到仙女的全貌,他心里只有一句话想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果然古人能写出如此诗句必定是有理由的,要不是他文化不行,当场就要写一篇千字文来赞美仙女的美貌了!这时的千劫暗暗后悔,为何那时没有认真上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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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向自己款款走来,千劫早就看呆了,哪里还有战场上威风凛凛大将军的模样?活像一只摇着尾巴乞求主人爱抚的狗…不,兔。
牧玺发觉千劫死死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但依旧还是没有说话。
刹那间,牧玺电光火石般抽出千劫佩在腰间的素剑,不过半个呼吸间,那把通体雪白的剑已经架到了千劫的脖子上。
而两人周围也爆发出兵器相撞的噌竑巨响,四周本还在看热闹的居民骇得紧闭上房门,生怕波及己身。
“国师未必就这么急不可耐了吗?”来者正是赵安远,他提着从千劫手里拿来的宝剑,脸上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