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汀可不是被人凶了会软的性子,萧朔已经惹了她了,竟还敢凶巴巴叫她大名,她头顶的焰火一下子窜到了天花板那么高,二话不说脑袋重重向前一撞,砸的萧朔鼻梁骨生疼、眼冒金星。舒兰汀继续攻击,扑了上去,萧朔又不能打她,只将她压住,不肯她再乱动。
舒兰汀于是下口,向着他下巴咬过去。
这要是被她咬中了,这个月都没脸见人,萧朔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手劲用的不小,封的严实。
舒兰汀彻底拧不动了,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好似一只发怒的小兽,眼眶通红通红的。
萧朔:“……”
有些姑娘的眼泪是武器,但对准了人,也不需用武器,一颦一瞥都管用,只叫舒兰汀这样愤怒的一望,萧朔心中便即刻变了念头,
他想,她本来就是成天上房揭瓦的性子,又不是第一天如此,有什么理由与她置气?他还想,汀汀平日还是会讲道理的,今日怕是有别的惹了她,比如这天气、这风向,很不好,冷的让人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如谁的愿?别乱说了,你不是说要和我玩一百年么,说话不算话,你若出尔反尔,才是坏东西。”
“我松开手,你要咬便咬,但咬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好不好?”
手缓缓撤了,舒兰汀不急咬他,嘴只有一张,太忙了,眼底也气的渐红了,慢慢说了一句:“……你们偷我的柿子。”
柿子?萧朔稀里糊涂。
“你去北境前,她救了你、还去送你,我说你为什么要突然走,我那样留你,你还是要走,就是因为她是不是,现在你功成名要娶她,便开始不与我好了。”
好荒唐好离奇的叙事,萧朔满脑袋包的同时,心中却升起一声“原来如此”!
当年萧朔与吴王世子结仇,对方断了双腿,这事难以了结,他干脆下了决定,出山入伍。
知道舒兰汀会闹,他带着她痛快玩了几日,在她酣睡时,留信离去。就算这样,舒兰汀还是写了好多的信,承诺以后都听他的、以后都不乱发脾气了,要他回转念头快些调头回来。
并不是阻挠他报效君王、保家卫国,而是舒兰汀心中,北境战场是大人们去的地方,他们还没有那么大。
回来以后,没再听她说了,还以为她不记得那时的心情了,又或者,的确不记得,但他让她想了起来。
萧朔叹了一声,道:“你真是……我不会走了,你别怕。”
舒兰汀一怔。
他用拇指摩挲她脸颊,轻道:“傻子,我与旁人都一般般,与你才最好。”
“……”他是懂的,很能掐舒兰汀这条嘶嘶生气的小蛇七寸。
舒兰汀眼睫毛闪了闪,火苗弱成了很小很小一撮。
萧朔往下细说:当年为何要入伍,留下会惹什么祸端;只见过李怡区区几次,根本不熟;近日又做了什么,面圣的空隙,还陪她睡了一会儿,真是再抽不出一刻空隙去看别人。
舒兰汀傻不愣登的,一堆话里,挑出一句:“……啊?你不娶她?”
萧朔好气又好笑,戳她脑门:“舒兰汀,你这里是装饰用的吗?”
他掌京畿兵权,怎么可能尚藩王郡主,是哪一方嫌自己命长?信这种谣言的,这辈子算是有了。
“那、你还拿我的药材给她。”
“师父已被萧深盯上,治伤药材必会被管控,我与李怡一同去拿一回药材,用她过个明面,以后更加方便。”
“我正要与你说这些的,你却踩了我一脚。”
“……………………”
萧朔道:“本就有那样的谣言,你再这般闹一场,全城都该传开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什么名声,能吃吗,”舒兰汀嘴里不肯服输,还要嘀咕。
萧朔好不容易劝她劝好了,当然不会与她逆着来,只道是是是、对对对。
舒兰汀低头揪了揪头发,道:“……反正我是绝不会向她低头的。”
“何时叫你向她低头了?只是叫你你不要这样鲁莽,”萧朔趁机教育她,“时局变动,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人利用,你性子再如此,当心被人害了还不知道。”
舒兰汀不说话,过了会儿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萧朔蹲下来,换她那一正一反的鞋,想想这通脾气闹得,也是好笑。
“你刚才说,谁那么无聊去偷了你的柿子?”
“……”
眼睛一转,萧朔眯眼抬头:“做梦?”
她有前科,梦见他带她飞上树,丢在那不带她下来了,夜里吓醒,穿过黑漆漆、不怎么近的路来他房里打他。
还有前科,梦见他不见了,过来看他一眼。
“什么?什么柿子?”舒兰汀装傻,“你听错了吧——喂!”
萧朔只抬起手,她还以为他要揍她,即刻抱了头。
但萧朔只是捡了掉在旁边的簪子,递给了她。
舒兰汀:“……谢谢你喔。”
萧朔呵一声。
“……谢谢阿朔哥哥。”
两人进茶楼包房时是水火不容,舒兰汀气焰已消,小二用力看了萧朔数眼,心想高人啊!萧朔受之无愧,虚虚揽了舒兰汀,到柜台时脚步一顿,低头问:“要不要那个?”
掌柜一边打算盘,一边嗑糖炒栗子,香甜的很。
萧朔从袖中排开两枚碎银,换了那袋栗子,递给舒兰汀。
舒兰汀美滋滋抱了,掰开一颗,想了一想,先给他。
“沾牙,你自己吃。”
舒兰汀咬的嘎嘣嘎嘣,还是不放心,“你确定是不娶她?”
“不娶。”
舒兰汀那心却还没落进肚子里,好像有只小虫子一直在胃里蹦跶,她起先以为是因为李怡,但现在又不是。
心好复杂,自己也读不懂自己,舒兰汀念头飞转,想了好一阵。
已走出茶楼,风真的很不会刮,吹得她头发往前,乱七八糟。
凌乱的心情已经很难理,还要来理发丝,真是让人生气。
舒兰汀揪了萧朔袖子,吸一口气,“那你……”
“舒兰汀!”
高声叫嚷,打断二人,舒兰汀一望,一女子当街策马而来,红衣飘飘,正是李環。
李環下马,跑的飞快,兴奋至极:“好家伙,听说你把李怡打的屁股开花!”
“?”
李怡进宫找娘告状,哭的稀里哗啦,吴王妃再领着她找皇后、太后告状,所以这会儿派了内侍来,宣舒兰汀进宫去。李環闻风而来,跟着内侍一块来找她。
舒兰汀:“……”
萧朔瞟她一眼,好像在说:我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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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时还没到黄昏,太阳贴着天边挂,完事已是夜晚,日头不见了,换成宫灯一盏盏的亮起。
皇后和稀泥,各训斥又安抚了几句,舒兰汀当街拦人是不对,但李怡说话也实在不好听,完全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至于婚事,更是绝口不再提了,盖因陛下已经否了她的提议。
她将这番争吵归做小孩斗气,叫两人当着她的面,互相认了错,再一齐到太后的佛堂去抄抄经书,差不多了就可以回家去。
舒兰汀是抄书专业户,瞄了几眼佛经那笔便舞的飞起,哗啦啦十来面完成了,再转头一看李怡,还在写第一面,而且那字。
啧啧啧。
原来还有比她更差的字。
舒兰汀故意将纸张抖的刷刷响,交给看管嬷嬷,嬷嬷却说,要等李怡也写完,才能一起放她们出去。
舒兰汀只好又坐了回去,她换手抄了又十张,写了李怡名字,塞给李怡。
李怡一愣。
两人很快一同出去,李怡娘亲在外等着她,接了她走。李怡低头与她娘说话,神色沮丧。
舒兰汀跑向走廊尽头,萧朔坐在栏杆上打盹,高束的墨发静静垂落,朱红色官帽放在手边,头靠在梁柱上。
她靠近时,放轻脚步,萧朔眼皮抬起,伸手牵了她走。
时下腊梅如燃,许多人侧目,望着二人身影渐入林中。
“我没有那么容易消气,我捋了捋,你很坏,”舒兰汀还在说,菩萨的大作没有渡了萧朔。
萧朔叹气:“嗯,你说……”
“我也有不好,就不说了。”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