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目光骤然落在她脸上:“愿闻其详。”
程淑君娓娓道来:“风沙侵蚀良田,毁人家园,也是助长突厥骑兵肆虐的帮凶。单纯防守总被动挨打。我想,或许可以组织流民和边军闲时劳力,在边境线我军一侧,大规模种植一些特定林木。”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勾勒:“您看,我们可以选择几种树木。一种是耐寒耐旱,能极好固住沙土的,比如梭梭树和沙棘。另一种是生长较快,成林后能有效削弱风力,形成天然风障的,比如杨树这些。还可以间种一些有经济价值的,能结可食用果实的,或者枝叶、树皮能入药,做燃料的。”
她拿着树枝在沙土上点划:“沿着边境,尤其是风沙口和容易被突厥渗透的区域,规划种植,形成一条条,一片片的林地。这些树木长成后,首先,风沙会被它们阻挡、分割,威力大减,能保护后面的农田和村庄。其次,深扎的根系能固定流动的沙丘,防止土地进一步沙化,或许几年、十几年后,一些被沙埋的土地还能重新恢复生机。再者,种植、养护林木需要大量人手,这就能安置很多流民,让他们有活干,有盼头,不至于饿死或滋生事端。”
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这些成片的林木,将来也会成为我军移动设伏的天然屏障,让突厥的骑兵优势大打折扣,这就叫以植代防,化被动为主动。”
她说完,抬头看向谢昭,心里有些打鼓。这想法在她来的时代不算新奇,但在这里,无疑是相当大胆和前卫的,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且见效慢,需要长期坚持。
谢昭沉默着,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简陋的图示,久久未语。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程淑君不由得紧张起来,等待着他的质疑,或者否定。
但谢昭却斩钉截铁地道:“好,此事我全力助你。”
“啊?”程淑君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这就答应了?你就不问问具体怎么操作?需要多少人、多少钱粮?周期有多长?还有……你就不担心,我这只是异想天开,最终会失败,白白耗费大量军资民力吗?”
她一口气问出了所有可能的顾虑,实在是因为谢昭答应得太快,太干脆了。
他声音沉稳地说:“你的温室能三日种出蔬菜,你的机敏,化解了水源之危。我亲眼所见,亲身体会。程淑君,你并非空谈之人。你所言此法,逻辑清晰,利在长远,虽看似奇崛,细思却大有可为。边塞困局已久,常规之法已难奏效,正需非常之策。既然你认为可行,我便信你。”
“我便信你。”这四个字,在程淑君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
她穿越而来,顶着个皇帝赐婚的名头,表面风光,内里却是个无依无靠的。原主记忆里对谢昭的恐惧,加上她自身对陌生环境的戒备,让她一直绷着一根弦。她展现能力,一部分是为了自保,另一部分,何尝不是想在这片天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她以为会面对更多的质疑和考验,没想到谢昭,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冷面威严的将军,竟然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如此干脆地选择了相信她。
程淑君看着谢昭,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岳,眼神坚定而澄澈。原来他并不是想象中那种只知杀戮,脾气暴躁的武夫。他冷静、果决,更有识人之明和敢于打破常规的魄力。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发热,又有点莫名的慌乱。
“多谢将军信任。”她低下头说,“我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谢昭点了点头:“具体需要什么,列个章程给我,人手和物资,我会来协调。”
回到自己那座充当住处兼小厨房的营帐,程淑君才发现自己忙活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
丫鬟小琴蹲在小小的灶台前,笨拙地生火,被烟呛得直咳嗽。
“夫人,您回来了。”小琴看到她,连忙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烟灰,“将军没有为难您吧?我听说那些将军们之前可凶了。”
“没事了,都解决了。”程淑君挽起袖子,走过去接手生火的工作。她现代独立生活惯了,这些事做起来比小琴利索得多。“饿了吧?我们煮点吃的。”
小琴在一旁帮忙洗米,切着仅有的一点咸菜和干肉,眼睛时不时瞟向程淑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程淑君往锅里加水,头也没抬地问。
小琴凑近了些,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好奇和羞赧,低声问:“夫人,那个……将军他……对您……好不好啊?”
程淑君一时没反应过来:“挺好的啊。”
“不是这个啦。”小琴急了,脸更红了,“我是说……就是……那个……你们……有没有……那个……”
程淑君看着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再结合她八卦的小眼神,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觉得有点好笑,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放下手中的勺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小琴,非常直接地问:“哦,你是想问,我和将军有没有同房?行夫妻之实?”
“哎呀!夫人!”小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双手捂住脸颊,羞得差点跳起来,“您、您怎么……怎么就说出来了,这、这多羞人啊。”
程淑君看着她这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无所谓地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夫妻之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理所应当的啊。”
她说得很坦然,小琴被她这种态度惊得瞪大了眼睛,捂着脸的手指缝都张开了些,讷讷道:“夫、夫人,您真是不一样了。”
程淑君笑了笑,没接话。然而,说完那些话后,她自己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同房?
她和谢昭?
直到这时,程淑君才意识到一个被她刻意忽略了很久的问题。她和谢昭是皇帝赐婚,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从成婚到现在,他们别说同房,甚至连在同一张桌子上安静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的,晚上也是各自歇息。
谢昭从未提过要履行夫妻义务,而她,也乐得清静,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被小琴这么一提醒,再结合自己刚才那些脱口而出的话,程淑君忽然感到一阵隐隐的焦虑和……害怕。
她在现代可是活了三十年,一路读书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场恋爱都没谈过,是个标准的母胎单身。理论知识或许储备了一些,但实践经验为零。对于和一个近乎陌生的,气场又强大,且体格明显占据绝对优势的男性发生亲密关系,她潜意识里是有些抗拒和不知所措的。
可好感归好感,信任归信任,这跟要睡到一张床上,进行负距离接触,完全是两码事啊!
之前只顾着生存和完成任务,根本没心思想这个。现在危机暂时解除,谢昭又表现出出乎意料的信任和支持,让她对他观感大好。可越是觉得他不错,这个问题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正常化,那么同房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她一面搅着粥,一面甩了甩头,试图打消这些念头。
“夫人,您怎么了?”小琴被她吓了一跳。
“没、没事,灶火太旺,有点热。” 程淑君掩饰性地用手扇了扇风,尴尬地笑着。
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琢磨起来:自己现在跟谢昭这种合作伙伴兼挂名夫妻的关系就挺好。他给她提供资源,她展现价值解决问题,大家各取所需,相敬如宾。要是掺和进□□关系,那一切都变味了。
程淑君越想越觉得,必须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之前是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有时候为了讨论事情,凑得有点近,说话也有点随意,看来以后可得注意了。
夜深,程淑君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洗漱歇息。
看着小琴端进来的那半盆浑浊不清,还带着点泥沙的水,心里叹了口气。这水是营里每日定量分发的,饮用尚且要省,更别提洗漱了。所谓的洗漱,不过是用一块粗布沾湿了,胡乱擦把脸,再泡泡脚罢了。
她用那点珍贵的水勉强完成了日常清洁,脱了外袍钻进被窝。可一躺下,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头皮发痒,身上也刺挠,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爬。她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胳膊,又挠了挠后背。
自从来到这儿,她就没正儿八经洗过一次澡,边关缺水,风沙又大,整天灰头土脸的。之前神经紧绷着为了生存挣扎,还没太在意,现在温室成功了,水源危机解除了,种树计划也得到了支持,精神一松懈,这生理上的不适感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都快馊了,对于一个习惯了现代每天淋浴的干净人来说,这简直是酷刑。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程淑君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条煎锅上的咸鱼,浑身痒得睡不着。
她忽然坐起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脑海里呼唤:“系统,系统大佬,你在不在?”
【在的,宿主。】机械音及时响应。
“你商城里有没有清洁用品卖?比如,呃,一大桶干净的热水?或者沐浴露什么的?”她怀着虔诚的心问道。
【检测到宿主需求。系统商城提供“一次性舒适沐浴套餐”,包含50升恒温洁净热水及基础清洁用品,兑换需150积分。宿主当前积分:320。】
程淑君:“……多少?”
【150积分。】
程淑君差点吐血:“一桶水要150?我之前买种子买温室指南才花了八十!你这物价也太离谱了吧!”她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也才攒了三百多积分,这一下子就要去掉近一半,真是肉疼啊。
【系统提示:物资传输及能量转换需消耗积分。在此位面,洁净水源属稀缺资源,价格符合规则。】系统一板一眼地解释。
程淑君瘫回床上,生无可恋。买不起,根本买不起。为了洗个澡花掉将近一半积分,她舍不得,可是身上真的好痒啊……
“就没有便宜点的选项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免费获取的途径?”她不死心地问,纯粹是穷疯了瞎问一句。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触发隐藏临时任务:亲密互动。】
程淑君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什么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