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老太太听到这里,悲伤的双眼闪过了一丝狠厉,她拿起了跟包起来的箭,打开了外面的布,露出了一把发黑的利箭。
箭有小拇指粗,箭头是铁质,箭身为木制,箭头虽然只有一寸长,却是三棱带倒钩刺的槽箭。千老太太看到这里,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这发箭之人,是定要置人于死地的。倒钩刺剑若是未进入肺腑,拔出来倒只是扯出一些皮肉。
若是进了肺腑,便是扯出内脏,只有一死。
而这箭不仅有倒钩刺,还有暗槽,暗槽里若放上毒药,这箭就算未射入要害,也是必死无疑。
这种箭技头设计复杂,所以铸造起来也比普通箭贵,千老太太端详着这箭的工艺,毛刺极少,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铁匠铺能做出来的。
悲伤已去,千老太太被仇愤唤起了一些精神,她缓缓地将箭放下,又看着千与:“你这箭能否借我几日,我去命人打造几根一模一样的来,到时候让人去各地打探打探。问清楚来历,才知当年那狠毒之人。”
“我早就画好了。”千予说着,从包袱最下面,被衣服盖着的底部,掏出了一块方形的布,布是光滑的蓝色绸缎,它有些厚,但四角朝中心叠,还有丝带给系着,着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千予把丝带解开,里面是一叠生夏布,千予取出一张来,摊开,只见上面画着这箭的各个细节图,分别有正、两侧、俯四个方位的刻画,并且长度、角度都描绘的一清二楚。
“这些,是你自己画的?”千老太太惊叹,千予点了点头:“我想为生母报仇,那必得早做打算。您拿去便是,我有箭在,随时都能再画一副出来。”
老太太点头,千予把画递了过来,她便让一旁守着的秋妈妈接下,接着她便又对其他的东西好奇起来:“这绸缎包里,剩下的是什么?”
“是我母亲画像以及养母给我的记录册。”
“画像?可打开给我看看?”千老太太突然激动了起来,而此时房门刚好被叩响,传来了千南杭要的声音,夏妈妈见状赶紧过去开门,而此刻秋妈妈刚好打开了石妈妈给的生母画像。
画像有一人高,是用生夏布所话,秋妈妈将画布举起才没让画布掉在地上,画布垂落的一瞬间,只看到了一个沉睡过去的躺在床上的女子。
她一头黑发被梳理的整齐,身着一身白衣,双手交叠在腹部,双眼紧闭。
画像等于一比一还原的女子,右侧眉梢的那颗痣、交叠在腹部手腕处的烫伤疤都描绘的清晰。
千老太太看过去,这些细节唤醒了她的记忆,想起以前自己请人给女儿作画,都会让画师抹去这些不完美的细节,但这张画让她觉得她女儿是真实存在的。
一瞬间,老太太热泪又装了满眶:“我的韵儿。”
老太太扶着床沿激动了起来,进门的千南杭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走到那幅画的跟前,本来冷静的双眼也因这幅画瞳孔放大。
老太太抱着画哭泣,但刚哽咽了两声,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将画布放开,擦了擦眼泪:“老身不能哭,韵儿不喜娘哭,泪也会坏了画。”
老太太呢喃道,又立即嘱咐秋妈妈:“收起来,收起来,不能弄坏了。”
秋妈妈也红了眼,听话地将画收起,老太太隐忍着情绪,她已经昏过去一次了,不能再如此脆弱。她还要找出女儿的凶手,这也给了她更大的心劲。
“剩下的是什么?”秋妈妈又指着剩下的一本小书册道,千予拿过,交给了老太太:“我母亲生前的记录,何时被救,说了什么,何时剩下我,何时去世,以及我出生的时间、体重、还有母亲去世后的尸检结果。”
听了千予的话,老太太颤抖的手打开了册子,册子上面写着五个字大字:千予生母录,大字旁边,又是一行小字:编于丁卯年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制成。
这册子已经泛黄,一看就知道有些久远,老太太打开册子第一页,忍着悲痛看完到最后一页,最后合上,交给了千予。
“这些你都收起来吧。”老太太道,接着又看向一旁的千南杭:“博渊有说,何时办认亲宴?”
“回母亲,因为您在青蔻巷晕倒,我们未来得及看后续的物件。我与将军觉得贸然认亲不够严谨,所以——”
“不够严谨?刚刚韵儿那幅画还不够严谨吗?”老太太打断,呵斥道,千南杭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那幅画,确实打消了他不少的疑虑。
但他是商人,若是有心之人真的盯上了宋将军嫡女与北疆首富之孙的位置,带来的好处的确可以让其下足功夫。韵儿的画千府各处府邸都有,若是被人临摹,又问了亲近之人,加了细节呢?
“母亲,那册子里写了什么?”南千杭道,他刚刚去宋府兴师问罪,被说服了回来,如果真的要认亲,再要过去交涉,那得有只有拿出无破绽的证据才行。
“予儿,拿给你舅舅看。”千老太太道,千予便拿起了那册子,南千航走过来接过,并冲她点了点头。
千南杭翻开册子,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每一处记录,发现上面居然连韵儿身体上有几颗痣,每一刻痣在哪里,形态、大小,都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脚趾的长短,甚至连剖腹取子发现左侧肋骨有过断裂的历史都写了清楚,写到这里还备注了受伤的年岁范围。
最后就是检查两腿脚跟不一致,推断左腿后跟有摔伤碎骨的历史,甚至连脖颈处的结节、结节大小都也有记录。
“韵儿十三岁在马场摔断了肋骨,和左脚脚跟,养了半年才好,那段时间走路都有点跛,你可记得?”
“记得,是您逼着她天天走路,才让她慢慢恢复过来。”千南杭心情复杂道,千老太太又说起了另一个内容。
“那脖颈的结节是她怀孕初期才有的,那时在她还跟博渊驻守在黑河,我们带商队出关,顺带看她,还是你发现她抬头时脖颈侧处有一个肿胀物。后来我们让随商队的贺大夫看了,说是个淋巴结节,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母亲说的极是。”千南杭垂眸道,有些愧疚地将册子还给了千予。
千老太见此,又厉声吩咐:“你去告诉博渊,让他也来见见这些东西。当年冒充我女儿下葬的人,势必要清楚缘由。他若看了这些东西,再不信,那宋家不认,我千家认,这也更随我的意。”
千南杭很快又退出去了。
千予把包裹收拾好,夏妈妈给她提着,老太太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的床沿坐下。
比起老太太大起大落的情绪,千予就掉了两滴眼泪,之后一直都是淡淡地站在那里,千老太太也不在意,她抬手捋了捋千予耳边的垂下的碎发,溺爱道:“外祖母知道,你对着里的一切都生疏。但不要怕,有外祖母在,没人敢欺负你。”
“谢谢外祖母。”千予轻声道,说实话她在之前对这一切也有怀疑,但那册子里的内容被老太太证实之后,她觉得一定是了。
出山之后,她因为没钱忍饥挨饿,所以一直觉得钱在外面是很重要的,现在她成为了北疆首富千家的外孙女,本该高兴自己的暴富才是,可不知为何,觉得不踏实。
“既如此,以后你就住这里了。那青蔻巷,太破落,还都是殷国公家的产业。我听说最近去世的那殷三爷,就好少妇,没去之前,隔三差五去那里拈花惹草。那里不安全。”千老太太说到这里,随即吩咐秋妈妈。
“你差人去把隔壁雨荷院收拾出来,以后那便是予儿的院了。再叫管事的挑两个伶俐的丫鬟,以后伺候予儿。”老太太吩咐。
秋妈妈点头,赶紧出去办事,但刚迈步子,又被老太太叫住:“还有交代针线房的林婆子,去绣莲坊挖几个一等绣娘来,以后专给予儿做大诸国时兴的衣裳。”
“还有厨子,去南方菜系酒楼挖两个过来。予儿在南方长大,估计吃惯了那边的口味。”
“再去武场给我请五个功夫厉害,人品端正的汉子来,以后保护予儿。”老太太说完这些,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需要交代,这才想起了千予,巴巴地望着她:“予儿,你喜欢什么?”
老太太突然的发问让千予没反应过来,她条件反射性地回了一个字:“钱。”
听完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最后是老太太拍着被子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千家的外孙女,商户不爱钱,爱什么。是我千家的血脉,没错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笑完之后,老太太又立即吩咐夏妈妈:“把我私房的银票都给予儿,还有艳阳千府库房的钥匙,也都给她。”
很快一把钥匙和一个大木盒就呈到了千予的眼前,千予望着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咽了咽口水,缓了好久。
“快接啊。”宋淼昊着急地催促,这姐姐也是不是喜欢钱吗,给她了反而还呆住了,没有一点刚刚用松子弹他的魄力。
从刚刚那一出,宋淼昊算是看出来了,这姐姐应该真是千祖母的外孙女,也是父亲之前那位夫人的女儿。那就真是自己的姐姐,所以母亲的疑虑都是子虚乌有。
既然这样,那她也是自己的姐姐,既然她喜欢钱,那他就把自己私房银子也给她,让她教弹功,她应该会愿意吧?
千予接过了这些东西,又想到了什么:“祖母,我还想回青蔻巷一趟,把我的老驴带过来。”
“你不用过去,我让人带过来。”
“不行,不是我,老驴会暴躁,强行拉它,它会伤人。”
“那行,天色快晚了,你先去你院里看一下,有什么需要的都交代给秋妈妈,一会让管事的带几个人跟你一块去。”
“谢谢祖母。”
千予道谢完,秋妈妈就热情地领着她熟悉自己的院子去了,宋淼昊惦记着弹功的事情,也跟着跑了出去,房子里只剩下了夏妈妈和老太太。
望着外孙女离开的背影,老太太眼里有疼惜,有欣慰,更有遗憾和愤恨,夏妈妈也慈爱地看着那道纤瘦的人影,拿着帕子擦泪。
“孙小姐真是个重情义的,还不忘了头驴。”
“是吧,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与我有缘,我跟那孩子是有感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