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聚了魏祁所有意志、仇恨与生命力量的一掷,如同陨星划破黑暗,精准地刺入了祭坛中央那搏动的“圣胎”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立刻发生。那被长刀刺中的肉瘤剧烈地抽搐、痉挛,表面的扭曲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幽绿的光芒明灭不定,整个祭坛的符文如同接触不良般疯狂闪烁。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毁灭性的能量在其中积聚、冲突,仿佛随时会炸裂,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束缚、压缩。
“不——!稳住它!”为首的南疴大祭司目眦欲裂,喷出一口精血,洒在祭坛上,试图重新控制濒临崩溃的“圣胎”。张谦、王贲等叛臣更是面无人色,惊恐万状。
而掷出那一刀的魏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那口强行提起的气瞬间溃散。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剧毒反噬和内力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如同万丈海啸,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拍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他身体一软,向前栽倒,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溪流,从眼、耳、口、鼻中不断渗出,将他苍白的脸染得一片狼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魏祁!”郑逸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他瘫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触手所及,是一片惊人的滚烫与冰寒交织——那是毒素彻底失控、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的征兆。郑逸能感觉到,怀中的生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走!快走!”郑逸对着尚在苦战的赵无庸等人大吼,“祭坛要塌了!带上他!”他试图将魏祁交给玄鸟卫,自己断后。
然而,就在这混乱到了极致的时刻——
“嗡——”
那熟悉的、清越空灵的笛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一次,笛声不再遥远,仿佛就在祭坛之上!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爆炸前的死寂以及那邪恶能量的嘶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定鼎乾坤的力量。
随着笛声的响起,祭坛上那原本狂暴积聚、即将炸裂的邪恶能量,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压缩,最终化作一道浓郁的、如同实质的黑光,猛地向内收缩,连同那被重创的“圣胎”、几位南疴大祭司以及张谦、王贲等叛臣,一起被吸入祭坛中心一个突然出现的、旋转的空间漩涡之中!
“不——!!!”这是张谦等人留下的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嘶吼。
空间漩涡猛地闭合,消失不见。祭坛上瞬间空无一物,只留下那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血池,以及周围一片狼藉的废墟。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危机,只是一场幻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只有郑逸,猛地抬头,看向祭坛上空。只见一道戴着斗笠、身着粗布麻衣的模糊身影,不知何时立于虚空之中,手中的翠绿竹笛正缓缓放下。那人低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斗笠,落在了郑逸怀中的魏祁身上。
“前辈!”郑逸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带着哀求,“救他!求您救他!”
那斗笠人沉默地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他抬手,一道柔和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翠绿色光芒自他指尖射出,没入魏祁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生机的体内。
那光芒入体,魏祁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再次涌出大量黑血,但这一次,那黑血中蕴含的邪异黑气似乎淡去了少许。他原本如同断裂琴弦般的脉搏,竟然极其微弱地、但确实地恢复了一丝跳动!
“此子生机已绝,毒性入髓,更兼心力耗尽,魂魄受损。”斗笠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朽只能以‘乙木回春诀’暂时锁住他最后一缕心脉不散,再以笛音净化部分侵蚀魂魄的邪毒。但……也仅能再延他十日之期。”
十日!又是十日!但这一次,郑逸心中却燃起了比上一次更强烈的希望!因为这位神秘高人亲自出手了!
“前辈,如何才能彻底救他?”郑逸急切地问道,“无论需要什么,倾尽天下,朕也必定寻来!”
斗笠人缓缓降落在祭坛废墟上,走到郑逸面前。他蹲下身,仔细探查了一下魏祁的状况,摇了摇头:“非是外物可救。他体内剧毒已与残存生机、乃至部分记忆执念彻底纠缠,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外力强行拔毒,无异于抽薪止沸,顷刻间便会要了他的性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魂婴果’。”斗笠人沉声道,“此果生于极阴之地,却能凝聚纯阳魂力,有滋养魂魄、剥离异种能量之奇效。或可助他稳固魂魄,逐步分离体内剧毒。但此果举世难寻,记载中仅前朝药王谷可能存在,而药王谷……早已湮灭百年,不知所踪。”
魂婴果?药王谷?郑逸将这些名字死死记在心里。
“此外,”斗笠人继续道,“他身体损耗太过,即便找到魂婴果,清除毒素,也需漫长时日温养,且……武功恐怕难复旧观,终其一生,都将与病痛为伴。”
终其一生,与病痛为伴……郑逸看着怀中即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微微蹙眉的魏祁,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但他立刻坚定地道:“无妨!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斗笠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取出三枚与之前相似的、但色泽更加莹润的“冰魄护心丹”交给郑逸:“每五日一丸,可助他维持现状。十日之内,若寻不得魂婴果,或寻得而无效……便是天命如此了。”
说完,他身影渐渐变得虚幻,最终如同青烟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句沉重的告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郑逸紧紧握着那三枚丹药,如同握着魏祁最后的生机。他低头,看着魏祁那惨不忍睹却依稀恢复了一丝微弱生机的脸,眼中充满了血丝,却也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赵无庸!”
“臣在!”
“立刻飞鸽传书,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查探‘魂婴果’和‘药王谷’的一切线索!通告天下,献上魂婴果或药王谷确切消息者,封侯拜相,赏金万两!”
“是!”
“清理此地,班师回朝!”郑逸下达命令,小心翼翼地将魏祁抱起,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传朕旨意,召天下名医入京!悬赏能人异士,为……魏帅诊治!”
他没有再隐瞒魏祁的身份。经此一役,魏祁于国于民的功绩,于他心中的分量,都已无需再隐藏。
回京的路途,比来时更加沉重。魏祁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之中,靠着斗笠人留下的丹药和郑逸不惜代价搜罗来的珍稀药材吊着一口气。他时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时而滚烫如置身熔炉,身体在剧毒的折磨下不时痉挛,痛苦的低吟如同细针,一下下扎在郑逸的心上。
郑逸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亲自喂药、擦身、处理他因毒素侵蚀而偶尔渗出的黑血。他看着魏祁消瘦脱形的脸颊,看着他身上新旧交织的伤痕,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得安宁的脆弱,心中的悔恨、痛楚与爱意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错过了三年,险些永远失去。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十日期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京城太医院灯火通明,各地名医汇聚,却都对魏祁的状况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用温和的药物调理他近乎崩溃的身体根基。
关于魂婴果和药王谷的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药王谷湮灭太久,魂婴果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就在第九日,郑逸几乎要绝望之时,赵无庸带来了一个消息——有人在南境与西陲交界的“迷雾鬼林”深处,曾疑似见过类似药王谷遗迹的残垣断壁,并有传言,林中偶有异香,能惑人心神,与记载中魂婴果生长之地的特征有几分相似!
迷雾鬼林!那是比瘴疠谷更加凶险的禁地,终年毒瘴笼罩,猛兽异虫遍布,更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郑逸看着龙床上气息愈发微弱的魏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备马!朕要亲往迷雾鬼林!”
“陛下!不可!”赵无庸和众大臣跪倒一片,“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如此险地!臣等愿代陛下前往!”
“你们去,未必能找到,也未必能带回。”郑逸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必须去。他的命,等不起第二次错过。”
他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魏祁冰冷的手,低声道:“等我回来。这一次,我一定把救你的东西带回来。”
他转身,换上便装,将朝政暂时托付给可靠的宗室与重臣,只带了赵无庸和一小队绝对忠诚的玄鸟卫精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向着那未知的绝地,策马而去。
而龙床之上,昏迷中的魏祁,指尖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滴清泪,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他并不知道郑逸为他去了何方,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与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紧握着他的手的温度,让他即使在无尽的混沌里,也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想要挣扎着活下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