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力不错。”老者不敢再将月尽欢当成一个普通女子对待,直起了身子认真说话,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月尽欢。
“前辈您不用这般戒备。”月尽欢虽然不知道老者的具体身份,但是从老者的行动来看,也是个武人。再想到他服用药物中的青瓜须,不难猜测这老者是因为受伤才金盆洗手的,保不准就是哪个传说中的江湖前辈,武林高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月尽欢才没有反感老者的警惕:对于金盆洗手之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过往追上自己,情有可原。
老者也反应了过来,这女孩是前来拜见知府的,又不是来找自己的。自己猝不及防之下被月尽欢点破了使用的药物,心神激荡之下竟然如此失态,连女子的来意都忘了。
真是年纪越老,胆子越小,当年声名赫赫的神威捕头,若是让老对头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怕要笑掉大牙了。
“小姑娘真是来拜见知府大人的?先前你说有介绍信,可方便告诉老朽是谁介绍你来的?”老人,梧城曾经的捕头郭神威,叹了口气问道。
“这又什么不方便的——小女子是在侠义阁阁主丁捉影处接到了给知府大人祛毒的任务,所以今日前来看诊的。”
老者闻言,又高看了月尽欢两分:丁捉影来府衙拜访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行事干练意气风发,显然是有点真本事的。后来和知府聊起的时候,知府也是讳莫如深,只说是京城来的,连知府背后的世家都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人为这小姑娘写介绍信,那必然是真觉得这姑娘有希望治好知府的。
想到这里,老者站起了身子:“既然是丁大人推荐来的人,想来有些本事。也不浪费你时间了,这个点知府的毒快要犯了,应当没有公事。来吧,我带你直接去找知府大人。”
月尽欢点点头,饮尽了杯中的茶,正准备帮老人把椅子搬回门房,却被老者拦住。
“这点小事,哪里劳烦得到姑娘玉手。平儿,过来一下。”老者出声叫了一嗓子。
不多时,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爷爷,怎么了?”
老者指了指门口:“帮爷爷收拾一下,爷爷带这位姐姐去见你列叔叔。”
老者想想又加了一句:“平儿你记住这位姐姐的样子,若是哪天姐姐来了爷爷又不在,她来找谁你就带她去,知道了吗?”
小男孩吸了吸塞住的鼻子,睁大了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两眼月尽欢,回道:“记住了,爷爷。”
月尽欢看到小男孩吸鼻子,在腰间的皮匣里翻了翻,找到了个小瓶,月尽欢蹲到小男孩面前,从瓶中往男孩手中倒了颗晶亮的糖:“乖,姐姐给你糖吃,下次姐姐来就要靠你了哦。”
平儿看到糖眼睛一亮,糖刚落入手中就被他塞进了嘴巴:“谢谢姐姐!唔,这糖有股姜味呢。”
月尽欢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颗,看着小男孩欲言又止还想要的样子,板着脸说:“糖吃多了可不好,下次姐姐再给你好不好。”
平儿歪了歪头:“我吃一颗就够了,但是我想给娘亲大哥他们也拿一颗。”
月尽欢一愣,笑了起来:“平儿真乖。”
一旁的郭老头虽然老了,但是作为曾经的捕头,察言观色已经是熟极入骨的本能,看到月尽欢的表情就知道这姑娘恐怕身世有些凄哀之处。
怕月尽欢伤感,郭老头走上来捏了捏小孙子的脸:“小馋嘴,就想着你娘和你哥,不管你爷爷了是不是。”
“爷爷才是老馋嘴呢,怎么还跟我一个小孩子吃醋啊。”小孩子绞尽脑汁的反击在大人眼中总是有趣,逗得两个大人哈哈大笑。
月尽欢也打趣道:“老丈也来一颗姜汁糖吧,平儿不管,小女子可不能不管。”
也不等郭神威拒绝,月尽欢就倒了一颗递了过去。郭神威年纪大了,对甜食本没什么兴趣,先前也不过是逗孙子。但是话赶话的,糖都被送到了面前,他也没再客气,接过丢进了嘴。
糖带着些姜汁的辛辣味,微微刺激着舌面,很快在嘴里晕出了甜水。将糖水咽下,身上很快就泛起了暖意。
感受着周身的变化,郭神威暗自猜想:小姑娘说是姜汁糖,但是没有药材为辅,暖身效果不会这么好。再看看先前还有些受凉在吸鼻子的小孙子,不知不觉已经不再鼻塞,郭神威哪里还不知道月尽欢这糖是有意拿出来的。
“姑娘这糖不简单啊。”郭老头含着糖说。
“不过是当零嘴做的,只是小女子畏寒,就特意做了可以暖身的姜汁糖,有时候出门在外可以应急。”月尽欢解释完,又逗起了平儿:“姐姐这瓶只剩一颗了,这次就不给你娘亲和哥哥了。这两日姐姐还得做,下次来给你带一整瓶可好?”
平儿闻言,兴高采烈,连连拍胸说下次姐姐来自己一定会代替爷爷带路的,然后就被老爷子声音大,实际上却没什么力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赶去搬椅子了。
“走吧姑娘。”老人没再多说什么,走在前面带着月尽欢朝着府衙后面用于居住生活的区域走去。
郭神威自从年轻时学成武艺回到梧城,当了快四十年捕快捕头,在府衙里声望尤其的高:府衙中没人比他辈分更大,几乎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过郭神威的照拂,因此人人敬重。
若不是七八年前郭神威受伤,不得不金盆洗手,他也不会甘于当个品茶守门的门房。
不过是在这府衙呆了四十年,都分不清哪里才是安心之处罢了。
也因着他的声望,郭神威带着生人在府衙内行走也没人追问,两人轻轻松松就走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入眼便是小小的一片院子,被栽上了花树,远远还能看到个凉亭尖。
“老列,你在哪呢?”郭老头一嗓子,吓走了不少院中停驻的鸟雀。
吓到的不只是鸟雀,月尽欢隐约听到了一声女子的惊呼。过了半晌,列捕快匆匆走了过来抱怨:“郭叔,您吼什么呀!我们这小院拢共就这么大!”
“你小子吃火药了?”老郭头皱皱眉头:“我每次进来不都这样,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列云天你爹呢。”
列云天白眼一翻:“您还好意思问,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这个点本就要发病了,刚准备进屋躺着。您这一嗓子吼得我爹直接发病倒在凉亭里了!不说了我得赶快去找大夫。”
“不必。”老郭头拦住了列云天:“城里的大夫你爹都看遍了,几乎没有效果。你爹最近与其说是吃药,不如说是咬牙撑着,别费那个功夫。”
“难道我看我亲爹受苦就坐他旁边干看着不成?”列云天不听,就要绕过郭老头出去。
“啧,我是怎么教你的,遇到急事反而要冷静。”郭老头往旁边让了让:“你忘了这姑娘来干什么的了?这不是现成的医者吗,还是丁捉影推荐来的。”
列云天进门之后带着郭林二人去找师爷谈事情了,不久前才返回后院拜见父母,信还在怀里没来得及取出。听到郭老头的话,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姑娘这么年轻,真的可靠吗?丁阁主是不是拿这件事开玩笑呢。”
“开玩笑?我看你小子像个玩笑。”老郭头没好气地说。
月尽欢皱了皱眉:“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知府的情况吧。”
列云天咬了咬牙,带着二人去找列知府,心里却案子想着:先凑合着,如果不行,自己立刻出门去找药仙居的老大夫来。
郭老头拄拐走路快不起来,就让两个年轻人先跑着去,自己慢慢跟上。
“姑娘你确定有把握吗?别把我爹治出事情来啊。”列云天边跑还边不放心的问,虽然在奔跑,说话的气息却依然稳定,显然武功不差。
月尽欢则是轻巧跟上,也冷静回复道:“放心,作为医者,必定以患者为先,若我诊脉之后自觉本事不足,必定让列大哥另请高明——不过我这次过来带了对症的师门秘药,就算无法解决,暂时压下毒性问题应当不大。”
列云天闻言,这才放心了些,至少这姑娘看着不会死要面子。
两人很快到了一处凉亭,只见一雍容女子正焦急地拿着手绢给平躺着的男子擦着额上冒出的汗。
男子看着十分枯瘦,皮肤苍白,隐隐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此时因为毒发,整个人都在忍受着痛苦,血管凸起,两腮死死咬住,恍如含了两个核桃。
“天儿,你不是去找大夫了吗,这位是?”雍容女子是知府夫人,见到儿子去而复返,焦急问道。
“丁捉影介绍来的医者,让她先诊脉,若是不行我立刻去药仙居找老大夫。”
月尽欢也不废话,抓过知府的手腕,两指压在了脉门上闭目细细探查。
列云天母子二人等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也没等到月尽欢说话,列云天性子急,问道:“姑娘,我父亲怎么样,你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得立刻去药仙居了。”
月尽欢睁开了眼,说:“不必去了,我有办法。给我一盏茶时间施为,先把这次压下去……列大哥你帮我去弄点茶水,一会儿给知府送服药丸用。”
看着列云天离开,月尽欢把知府上身抬了起来,一手刀敲在了知府后颈,知府立刻软绵绵地又躺了下去。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郭老头看到,老头看到月尽欢的行为吓得差点摔了一跤:这小姑娘难不成是来刺杀知府的?
“姑娘你干什么呢!”知府夫人的脸本来就因为担忧发白,被这一手刀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一时之间夫妻二人的面色一个赛一个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