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和毕白石二人看着一脸无辜的月尽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燕归尘到底是怎么教育月尽欢的,武艺奇高,医术精妙,就是在这些江湖常识和为人处世上天真得可怕——这黄家的宴席虽说不上鸿门宴,但毕竟是身处敌营。行走江湖,暗箭难防,这一桌饭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害人的毒物,又或者有什么腌臜的心思?
王度叹了口气,怪不得燕归尘会特意叮嘱肖青找个人陪着月尽欢前来,若是让她自己来,光是这件事就够她吃个大亏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度手上却没闲着。手腕一屈,王度就从护腕上的不起眼处抽出了一根银色细针,赫然是江湖上最常见的、专门用来检测毒物的银针。
王度将针尖浸入了面前的酒盅里,轻轻捻着针尾在酒液中荡了荡——他早就下了决心,今晚不会在这落凤楼喝下一滴酒。他先前倒出这杯酒,就是为了清洗银针。毕竟他自己也不记得上次验完毒后是否将它清理干净了,万一针上残留的旧毒混入菜中,让他反受其害,那才真是荒唐。
银针在酒盅里未曾变色,看来至少这酒水没有问题。
王度抬眼一看,毕白石也正扶着发冠,从其上一拔下一根簪子,要往菜里扎去。
先前没有注意,现在一看,毕白石的这顶发冠倒是奇特:材质先不提,光是结构就与寻常发冠不同。一般来说,发冠都靠正中的簪子将其与头发固定在一起,若是将发簪拔出,头发必定应声散开,让人披头散发。
但毕白石将头上的发簪拔下之后,头发竟然没有散开,就连发冠也没有半点要滑落的意思,可见其中一定另有玄妙。
王度将银针从酒盅里取出,在空中甩去了其上附着的酒液,随后直接起身到了月尽欢面前。
“月姑娘你让开些,我先试试你再吃。”王度有些无奈道。
自己今日出来还真就跟伺候大小姐一样,这活儿自己不是没干过,只是没有哪次像是这次一样让人憋屈的。
月尽欢眼睛盯着王度手上的银针看了两眼,嘴巴撇了撇,没多说也没多问,老老实实让开了些位置——这倒是让王度有些奇怪,看月尽欢这模样,她分明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那她之前为何直接动了筷子?
总不可能是单纯地忘了吧?
王度将月尽欢面前的几道菜一一试了试,见手中的细针银白依旧,这才松了口气:“行,这几道菜看来没什么问题,月姑娘自便,至于其他的……先别碰。”
说着,王度环视一圈,毕白石没起身,趁着他伺候月尽欢的空档已经测了他面前的菜,也没说话,大概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那就只剩下自己座位边上的几道菜还未曾测过了。
王度捻着针一道道测了过去,都没什么问题,只剩下了桌子正中的那道大菜,盛在了白瓷盆中的黄焖甲鱼还未曾测过了。
王度正准备一针扎进去,也好早早结束任务。这时月尽欢却幽幽开口了:“那道菜你别用银针,你还是用毕前辈手中的簪子吧。”
王度一愣,不解地看向了月尽欢。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毕白石已经将自己的簪子递到了他面前。
都已经送到了自己的面前,王度自然不能拒绝,只好接过了毕白石的簪子,和自己的银针一同刺入了炖的酥软的甲鱼肉中。
等到他再将针和簪子抽出,王度却变了脸色:簪子变了色,而银针……却没有半点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银针遇毒变黑,这是江湖上人人知晓的事情啊,怎的毕白石的簪子变了色,而自己的银针却没变色?
王度心里一瞬间闪过了数个可能,难不成是毒物撒的不匀,自己的银针偏巧没碰到?又或者是自己的银针被人调包成了普通的钢针?
“别瞎想了。”月尽欢看王度脸上神情不断变换,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是却知道他的思绪肯定正渐渐偏离正题,“银针试毒确实是江湖人常用的法子,但是……正是因为其太过常用、名声太大,现在不少毒药在配置时会对这手段刻意防备——更何况,有不少毒药本就无色无味无相呢?”
“那毕前辈这……”王度看了看手中的簪子,这才发觉这簪子虽然遇毒变色,但并非发黑,而是呈现一种让人目眩神迷,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危险的迷幻色彩。
“我这也不是银针。”毕白石摸了摸下巴,“我这发簪和配套的发冠都是老友相赠,藏了不少心思。这发簪材质特殊,又经过草药处理,遇毒呈现五彩之色,有些银针测不出的毒素它却能测出来。”
“尽管如此,也还是测不全此世所有的毒物。”月尽欢看了眼毕白石,“依我看,前辈还是莫要太过依仗它得好。”
“哦?”虽然是故人之后,毕白石在听到月尽欢言语间有看轻这根簪子的意思之后,还是有些不高兴。此物毕竟是自己老友相赠,那人杳无音讯多年,自己也只能凭着这套发冠回忆往昔,被月尽欢这么一说,他顿时有些不服气:“那你说几个测不出的毒药来呢?”
月尽欢莫名其妙,她好心提醒,毕白石怎么反而跟吃了枪药似的?虽然不知道毕白石这话是何用意,但还月尽欢还是在检视了簪子,又认真思索之后说出了几种毒药的名字。两人的对话并没有避讳王度,故而他也将几种药的名字收入了耳中。
王度皱了皱眉,这些好像……都是些混毒的名字?
“……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日后我找机会试一试吧。”毕白石听了之后将信将疑,若是什么稀奇之物,他或许还信这簪子测不出,但是有一两味实在是大街货色,难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测毒簪真就测不出不成?
心下有**分的不信,毕白石便将此事暂且记下,只打算日后想起来再检验月尽欢是否所言非虚——若是这小丫头危言耸听,等见了燕归尘,自己一定要好好嘲笑他教导无方。
“不过就算如此,月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盆菜里面有毒的,而且还早早知道银针测不出,难不成你当时就已经认出了这种毒?”王度将银针随手丢到了酒盅里泡着,对月尽欢发问,“若是寻常银针测不出黄家所用的毒,那方才我已经测过的那些是不是应该再测一遍才算稳妥?”
月尽欢不置可否,直接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看得毕白石和王度又是一阵心慌。但是想到月尽欢胸有成竹的模样,二人只好强压焦虑,等着月尽欢开口解释。
“要我说的话,没必要。”月尽欢咀嚼着嘴里的笋丝回答道,只是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忽略了王度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我这么说你们俩估计还是不放心,你自己再测一遍呗。就是记得把发簪用酒水清洗一下。”
月尽欢指了指桌上的黄焖甲鱼,示意王度那发簪已然碰过毒物,若是直接测别的菜,结果便不再可信了。
正如月尽欢所说,两个男人都觉得再测一遍才放心。这次王度拿了酒壶,用里面的酒淋过发簪,随后将其好生擦干净,这才将桌上的饭菜一一又测了一遍。
让人欣慰的是,这发簪没有再变色,看来桌上只有那盆黄焖甲鱼里被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都测完了,月姑娘你是不是该为我们解惑?”王度看着月尽欢,眼中意味莫名,“我就是单纯好奇,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月尽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
“……你是说你能闻出毒物的气味?”毕白石愣了愣,脱口就问,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打断了月尽欢的话,讪讪道,“你接着说。”
“我……自小鼻子就灵。”月尽欢解释道,“从气味分辨人什么的毫不费力,至于稍微细微一些的,我就得集中精神才能分辨了。而跟随师傅之后,师傅发现了我这项长处,就花了些心思帮我进一步开发锻炼了一下。从那之后我就发现,有些哪怕号称无臭无味的毒物,其实也是有味道的——只是太过细微,常人无法分辨罢了。而我借助鼻子,却能将其认出,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需要银针之类的外物来测毒,因为我只靠嗅觉就能分辨。”
王度听了月尽欢的话,往日里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答:难怪月尽欢在人多的地方都得紧捂鼻子,有这么灵敏的嗅觉,身处人群之中对她而言,恐怕实在是一种折磨吧。
怪不得她会研制出三月香那样的奇毒,对于她而言,这确实适合她使用。
“……那,你能分辨得出黄家下在菜里的是什么毒物吗?”
虽然有这冤枉人的可能,但是这宴席由黄家一手操办,想来下毒之人除了黄家不会再有别人了。
“这种毒物没什么名气,你们不一定听说过。”月尽欢想了想,“算是一种慢性毒物吧,吃这一次不会有问题,若是不长期摄入,停药数日之后就会被人体自动化解——但是若是已经身受重伤之人中了此毒,下场我就不好说了。轻则伤势加重,重则……”
王度看向了毕白石,看来这毒是冲着他来的。
毕白石举着茶杯喝了口水,脸上没有一点诧异之色,就像他已经知道这毒是冲着他来的似的。
见王度和月尽欢盯着自己看,毕白石回过神来,开口道:“怎么都盯着我看?”
“前辈。”虽然被下了毒,但是毕竟还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月尽欢还有心思开玩笑,“黄家对您下毒,您没什么表示?”
“这有什么好表示的,黄家本来就狼子野心,我对他们也不是没有防范。”毕白石撇了撇嘴,“早在他们把这盆黄焖甲鱼端上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肯定在里面动了手脚。也就是小姑娘拆穿的早,若是没拆穿,我也会拦着你们不让吃的。”
“此话何意?”两个年轻人没听明白,一同问道。
“行走江湖时靠的一是小心,二就是心机。”毕白石解释道,“我每次在外行走江湖或者是和不放心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会特意点一道菜——黄焖甲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