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人将月尽欢送到了府衙门口,月尽欢趁着郭老爷子开门的功夫,转头对列夫人说:“姨妈,您别送了——按照姨父的安排,您现在还是不要抛头露面得好。”
列夫人哑然,叹气道:“那老东西的安排……罢了,那我就送到这里。云天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否则让他送你一程我才能真的放心。你回去的路上切记要多加小心,不要跟着陌生人走,也不要吃别人给你的东西……”
列夫人细细碎碎地接连说了十几个不要不许,让月尽欢心里暖暖的,却又哭笑不得:“姨妈,您真当我三岁小孩儿不成?”
“诶哟。”列夫人佯怒,“小心使得万年船——最近城里江湖人多,万一有流窜的江洋大盗呢?你呀,多上点心,一定要走大路回去。”
列夫人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月尽欢无话可说,只好点了点头——反正自己也不打算去别的地方,顺着大路往南回药仙居才是最快的路。
列夫人这才放心,摆了摆手和小姑娘告别。
月尽欢行了一礼,侧身从敞开的门缝里走了出去。郭神威和列夫人看着小姑娘的身影缓缓消失,郭神威这才手上用力,将大门合了起来。
正准备上门栓的时候,列夫人却突然开口了:“郭老哥。”
“嗯?”郭神威嘴上回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倒是嘴角抽了抽——还是没逃得过,果然还是被看出马脚来了。
“夫君他的打算,你事先就知道,是吧?”
“……不错。”郭神威犹豫了一刹那,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
“真有你们的。”列夫人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意味,“你知道,侠义阁也知道……燕大夫也不必说,肯定知情——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其他大夫看完诊离开,他立刻就出现了。”
郭神威落好门栓,转过来看着夫人叹了口气,却不说话。
“尽欢那小丫头估计也多少知情吧?现在想想,她不是个凉薄的孩子,看着她姨夫在床上躺着,她的表现有点太镇定了——至少她应该是确定经纬性命无忧的。”列夫人现在彻底冷静了下来,聪慧的脑子回归,让她看清了事情的全貌。
可得知了事情全貌反倒让列夫人生出了怒意:“老郭你们厉害啊,所有人都知道,单单瞒着我们母子?”
“夫人息怒。”郭神威见列夫人真的动了怒,硬着头皮说,“实在是为了效果逼真,我们才不得不瞒着。”
“夫人您和知府大人二人感情深厚,但是人却老实的,实在不擅长撒谎骗人。”郭神威苦着脸解释了起来,“若是提前告诉了你,先不说你乐不乐意配合,就算你愿意配合表演,只怕也会漏洞百出。知府大人事先也百般纠结,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若是有别的法子,他绝不舍得让您伤心忧愁。”
“……那又为什么瞒着云天?”列夫人满腔怒火,此时却憋闷着发泄不出去,说话都没了章法。
“这还需要我解释吗?”郭神威有些无可奈何,“他是我的徒儿,更是您的亲生儿子——略一动脑你就能明白,以他的耿直性格,若是知情,只怕早就被拆穿了吧?”
列夫人一噎,郭神威说的不错,这一点先前燕归尘也解释过,只是自己一时恼怒,竟然忘了。
“行吧,都是为了那老混账的计划不出问题。”列夫人冷笑,“木已成舟,我也不至于特意破坏你们的计划。但是这事没完,等老混账恢复我再跟他好、好、算、账。”
“至于你……”列夫人扫了一眼郭神威,“今天先跟你算账好了。”
“……都听夫人的。”郭神威叹口气,这一次知府的安排他自己私下里也颇有微词,也并不赞同。但是知府给他分析了现状,确实没有别的好法子了,这才说动了他帮忙。
不过做归做,内心里对夫人有愧也骗不了自己。故而见夫人要罚他,他也不抗拒,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那老混蛋给我留书一封,让我给他准备后事。”列夫人抱胸说着,“我思索再三,这些准备不能我亲自去做。我已让金账房准备了碎银二十两,你回头去支了银子,拿着出去买些白布香烛之类的,回来做做样子。”
“想来你应该更清楚那老混蛋的安排,应该会做的比我更好,更合那老混蛋的心意。”咬牙切齿地说完,列夫人转身离开,只留下了郭神威在原地。
这算是什么惩罚?郭神威哭笑不得,辅助夫人为知府的后事做准备本就是自己领到的任务之一,夫人还是太心软了。
他哪知道,列夫人哪里是心软,她只是把怒火都攒着,准备留给罪魁祸首罢了——自然,那是后话。
……………………
日头偏西,但是天色尚早,所以月尽欢走路并不仓促,一路悠悠哉哉,东张西望地朝着药仙居晃了过去。直到过了快两刻钟,她才施施然走到了药仙居门口。
月尽欢迈步进了大堂,来往的学徒大夫们匆匆忙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今日的病人似乎比寻常时候多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准备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躲回后院,岳雨歇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月尽欢的衣袖,生怕她再跑了。
“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岳雨歇兴奋得离奇,一声大喝吓了月尽欢一跳。
月尽欢含怒转头一看,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门边的太师椅,显然岳雨歇先前就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回来。再看看岳雨歇的脸,蓬头垢面,眼圈青黑得像是被人在眼眶上狠狠砸了两拳,面色也焦黄一片——看来虽然早早被列云天拽着离开,他也没能找到机会休息片刻。
不过自己也是一夜未眠,难不成自己现在也是这幅尊荣?
到底是个女子,多少还是在乎自己外表的。月尽欢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是这幅鬼样,恨不得立刻找一面小镜子看看。
不想理会岳雨歇,月尽欢抬腿就走,却没走得动——岳雨歇抓的太紧,差点把月尽欢的衣袖扯坏了。
“你松手!”月尽欢听着自己衣袖织物纤维破裂崩断的声音,惊恐开口——这衣服还是之前和素心他们俩在华州府逛街时买的,自己难得看到能入眼的衣服,这穿了还没两次,要是被岳雨歇撕坏,自己要心疼死。
“不松不松就不松。”岳雨歇显然困得脑子都不清楚了,否则他哪里敢这么跟月尽欢说话,“除非你告诉我知府到底怎么样了。”
月尽欢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就问出口了,甚至半点没压着声音。一句话出口,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下月尽欢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说:“去你的茶室说。”
“不要,你就在这里说!”岳雨歇得寸进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横的怕愣的”:之前岳雨歇怕月尽欢蛮横,现在他呆呆愣愣的,反倒是没了畏惧心。
月尽欢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装呆是吧,让你清醒清醒!
右手被拉住,她就伸出左手反手抓住了后腰的剑鞘,然后抓着剑,侧身用剑柄在岳雨歇肚子上狠狠一磕。
吃痛之下,岳雨歇也清醒了些。记忆翻涌,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本就焦黄的小脸瞬间刷白一片。
看他脸上露出了后怕的表情,月尽欢就知道他这下算是正常了,冷笑着问道:“还闹吗?”
“……我们进屋说。”岳雨歇发觉自己还紧紧抓着月尽欢的衣袖,吓得立刻松了手。看到衣袖上满是褶皱,岳雨歇陪着笑,伸手想将衣袖抻平,又试着抚平皱纹,陪笑道:“是我的不是,回头我赔姑娘件新的。”
月尽欢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进了岳雨歇的茶室。
岳雨歇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月姑娘,还请如实告知,知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几乎是刚接触到坐垫,岳雨歇就急忙问出了口——知府出事已经快一天一夜了,他一直提心吊胆。要是再没有个切实消息,他恐怕还要走在知府前面。
“……性命垂危,但是师傅正在全力为其续命,以求一线生机。”月尽欢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张口就来,应付着岳雨歇的问话。
“成算如何?”岳雨歇叹了口气,问道。他也不去问为什么知府的情况怎么变得这么糟糕了——现在问那个有些不合时宜。
重要的是,在现在的局面下,燕归尘是否还有把握。
“说不准。”月尽欢语焉不详,让岳雨歇又叹了一口气。月尽欢看着岳雨歇这幅忧愁的样子,皱着眉头问:“不过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知府的病情这么上心?”
月尽欢有这疑惑已经很久了,从一开始岳雨歇找上自己师徒二人她就想问。但是昨晚看到了岳雨歇的反应,她的好奇心越发旺盛。
“事情还得从岳家的计划上说起……”岳雨歇神情恹恹,也没过脑子话就说出了口,惹得月尽欢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诶哟,你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不听岳家的计划?如果只是岳家的事情,那你也不用再说了。”月尽欢冷冷道。
“……药仙居也有牵扯。”
“那就说这一部分,记得长话短说。”
岳雨歇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岳复表哥打算在梧城周边站稳脚步,将城外的三千青山变成可以源源不断为药仙居供给药材的源头——为了这个目的,知府的存在不可或缺。”
“因为只有他能对付得了黄家:黄家为了一家的私利,也想将三千青山收入手中。”
“而我们,在本地根基不稳。如果和黄家真刀真枪对上,药仙居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