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184章 准备和教诲

黄家人这些暗中商议和阴毒诡计，列家人和月尽欢师徒自然是无从得知。

此时的知府夫妇和月尽欢师徒都处于一室之中，列夫人正向燕归尘细细问询，了解如何照顾列知府，又有哪些忌讳。

月尽欢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她一夜未眠，既要时不时开解列夫人，又要帮着维持场面，直到燕归尘出手。之后的医治和解释不用她费心，倒是能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只是人一闲下来，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有些难以抵挡。小姑娘双眼青黑，坐在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头垂得越来越低，像是一颗熟透压枝的果子。

列夫人问清楚了照顾夫君的细节，转身打算去取湿帕给丈夫擦脸擦身，先入眼的却是这么一副光景，顿时心疼了起来。

列夫人起身走到月尽欢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孩子，孩子？别在这里睡，小心落枕伤了脖子。”

月尽欢睡眼惺忪地抬头，却还在嘴硬：“唔……我没睡，我就是眼睛有点干，这才闭上眼的。”

随后又是一个呵欠，挤出了几滴泪水——这下眼睛倒是一点不干了。

列夫人还想劝她别勉强，站在窗边的燕归尘却先开口了：“尽欢你先回去吧，左右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碍事。”

尽管月尽欢此时因为困倦，头脑转得比寻常时候慢得多，听了这话也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一个过河拆桥，要用自己的时候柔声细语，用不上就说我碍事？

不过列知府的病情现在彻底稳定了下来，现在只需要定时诊脉，然后根据情况开方熬药就可以，自己留下确实没什么意义。

回去休息休息，也好过来接替燕归尘的重担，好过两人一起熬坏身子。

想到这里，月尽欢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缓缓起身，开口向列夫人告辞：“姨妈，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替师傅……”

“不用不用。”燕归尘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着吧，这几日就在药仙居待着别出门了——这里一切有我。”

月尽欢闻言，恨不得从窗户探头出去看看：今日太阳是不是西边出来的，燕归尘这懒货，怎么会自己揽下这档子麻烦事？

“……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燕归尘改了性子，但是少件费力的事情，月尽欢自然也乐得清闲。燕归尘这么做自有其道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休息吧。

她手上也有不少事情，这下倒是有空了。

列夫人本想让月尽欢在自家客房休息，然后自然而然就让这个侄女在自家住下。谁知这师徒二人一人一句就把事情敲定了，全然不给她插嘴的余地。但是见二人已经谈好，她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说：“那我送送尽欢——燕大夫，外子就麻烦你帮着照看片刻了。”

燕归尘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于是这姨侄二人一同出了院门，朝着府衙大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列夫人叹了口气说：“诶，你姨父也真是，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也不知道给我们打个招呼。”

“姨父大概也是有苦衷吧。”事关长辈，尽管月尽欢知道姨妈是想和自己说些女人间的小话，她也没接话，只能打着哈哈说了些没营养的。

“苦衷？我看他是想给我们找苦头。”列夫人冷哼一声，“这一宿折腾的我命差点没了半条，到头来却还要给他当牛做马，按照他的安排做事……”

说着话，列夫人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低着头的男人，神色一动。夫人伸手拽了拽住了月尽欢，示意她驻足，随后朝着那男人扬声说：“金账房，你来得正好。”

金账房听到列夫人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看来，一看是列夫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仿佛列夫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异常的怪事。

不过毕竟是主家，尽管疑惑，这位金账房还是连忙快走了几步，到列夫人面前行了一礼：“见过夫人。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我听闻知府大人他不是……”

话说了一半金账房就打住了话头，虽然知府重病的事情瞒不住府中人，但是毕竟主家还没有对他们这些下人说起过，他要是开口直接询问，多少有些不合适。

“诶……是啊，还在昏迷，迟迟不醒。”列夫人仿佛没觉察出什么不多，只是一味唉声叹气，“但是一直守着也不是个办法。说白了，我在侍奉在床前也帮不上太多，只能为夫君擦脸擦身，至于治病那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小红那丫头劝了又劝，我这才先让大夫照看着，自己出来换换气，换换心情——用小红的话说，若是我一味忧思，对夫君的病情不仅没有益处，自己的身子也会垮掉，到时候大伙儿更忙乱了。”

金账房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理，小人们昨日看到夫人那副模样，私下里说话时也是担心得紧。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劝夫人珍重身体，现在夫人自己既然能想明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又寒暄了两句，金账房又问：“夫人叫住我应当不是为了聊这些吧？不知夫人叫住我所为何事……？”

“说到底，还是为了老爷的病。”列夫人叹气，“虽然我们家虽然平日里开源节流，多少年下来也算小有家底，但老爷这病来的又快又急，让众多医者都束手无策，只能为其吊命……我想了想，后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就先来找你问问。”

“原来如此。”金账房点了点头，“买药治病养身确实少不了花钱。我这就去整理账目，将我们账上有多少闲钱算清楚，再看看资产里又有哪些方便变现的……稍后来向夫人您汇报。”

“你做事我放心，那就辛苦你了。”列夫人苦涩一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也一样需要你那边做些准备。”

“夫人但说无妨！只要小人力所能及，必不推辞半分。”

“你先从账上先拨出二十两散碎银子出来，这两日恐怕要用些钱了。”列夫人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做什么，现在一一安排行云流水，“……另外着人去城北那家邹家棺材铺问问，一口好棺材要价几何，是否有现货，若是没有，准备一口又要多少时间。”

金账房听了这话，惊得合不上嘴：“夫人……？！”

也难怪震惊，夫人前半句还算委婉，后半句却几乎是在明说要为知府准备后事了。

“别问了。”列夫人面露哀色，“照做吧……夫君他现在虽然只是昏睡不醒，但昨夜城中那么多大夫都没有办法，只怕这次是真的不乐观了。我现在做这些准备，也不过是想着要以防万一。盛夏时节，身后事拖得要是久了，只怕不太合适。”

说着话，列夫人眸子里水光涌现，像是随时都可能痛哭出声似的。

金账房顿时慌了：“夫人您……诶，我明白了，我会办好的——我得赶快去清清帐，您注意身子，小的先告辞了。”

说罢，金账房转身，如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列夫人掏出了手绢，在月尽欢惊诧的目光里擦了擦泪水，吸着鼻子说：“好了尽欢，我们继续走吧。”

“姨妈你这是……？”月尽欢见列夫人情绪变化的实在太快，一时分不清她之前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装的，你师父不都说了，你姨父没危险，那我又何至于上心难过呢？”列夫人尴尬的笑了笑，“但我怕再说下去露馅，就用了这小手段把他吓跑，也显得真些。”

列夫人有些脸红，忍不住又在心里暗自埋怨了自己夫君一番：装哭这种不上台面的小伎俩，自从成亲之后自己就没有再对夫君之外的人用过——今天倒好，一日里就被逼着用了两次，老脸都丢光了。

越想越羞，列夫人正打算岔开话题，但转念一想，这些女子的小伎俩，若是自己不教给月尽欢，恐怕再没人会教她了。

于是列夫人不得不厚着脸皮，教导起了月尽欢：“尽欢，姨妈教你：这男人，最强大的武器是自己的本事；而女人……女人最强大的武器是眼泪，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月尽欢被这突如其来的教诲弄得一头雾水：“姨妈，你说这个干什么？”

“诶哟小丫头，你好好记进心里。”列夫人轻轻弹了一下月尽欢的脑门，“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友善，若再没些心机手段，怎么能在那群如狼似虎的臭男人中落得个好？用些手段，绑得住男人的心，你未来才好有个依靠。”

月尽欢毫不在意道：“可为何我非要依靠男人？从小师傅就教导我万事不求人，亦不落于人后——我也做到了，在我擅长的地方，同辈的男子能胜过我的寥寥无几，何须依靠？”

列夫人闻言一愣，没有因为被顶撞而恼怒，反倒是有一丝怀念之感。

忘了多少年前，只记得那时候自己都还年幼。母亲又如往常教导自己姐妹二人，提起了未来二人要如何为女，为妻，为母；又要如何从父，从夫，从子。

当时孙蔓只知道默默点头记下，而孙芷则是直接反问了回去。

“母亲，为何我不能只是我，还非要依附着别人过？”

真是亲娘俩，月尽欢和她母亲的言论虽然大有不同，但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我既是我，那我即是我，不需要以别人作为基石，更不想将自己定义成别人的附庸。

“那样子……太辛苦了。”孙蔓下意识说出了当年母亲的答案，也是她自己早早接受了的解释。

月尽欢沉默了一刹，反问：“可众生皆苦，哪有一种活法是可以一生轻松？依靠一人轻松一时，当真就能一直轻松下去吗？”

列夫人被月尽欢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气恼，而是因为被月尽欢说准了。

自己早年落难，后来遇到列经纬之后两人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真情自然是有的，而且十分深厚——但自己却不能心安理得地说自己完全没有想过要依附列经纬，以此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结果呢？进了列家后受婆母磋磨，和二房三房的妯娌之间也常有摩擦。其中辛酸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也。夜半落泪之时，自己也后悔过，觉得早知道当年还是应该嫁入寻常人家，好歹落个自在。

只是自己运气好，夫君回护之下日子渐好，后来自己才忘了当初的辛苦罢了。

想到这里，列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轻轻拍了拍月尽欢的脑袋，勉强为自己找补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个手段，用不用自然都随你。”

“……你这样自由自在、没有拘束的，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