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燕归尘不确定列夫人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还是在用话诈自己,选择了先装傻。
“呵,燕大夫倒是小看我了。”列夫人呵呵一笑,“你方才说的话真假参半,我无意一一分辨,不过有两点我是确定的。”
“一,这件事还是源自于我夫君的一意孤行,怪不得你;二,你所说的那些细节,不可全信,还有隐瞒之处……”列夫人淡淡说道,不过两句就说得燕归尘额头冷汗直冒。
“我说这些,倒不是有意为难燕大夫,也不准备深究。”正当燕归尘大脑飞速运转,思索要如何应对时,列夫人却先主动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我们还是先讨论讨论未来的事情吧。”
“夫人请说。”燕归尘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不知列夫人为何高高抬手,轻轻放下,但这对自己来说总归不是坏事。
“燕大夫有十足把握可以治好外子,没错吧?”列夫人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压抑住怒火,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含怒哼了一声,“要我说就别治了!都是他自讨苦吃,就该让他好好受些罪,长长记性!”
这显然是气话了,月尽欢和燕归尘听听就罢了,没把这话往心里去。毕竟昨晚夫人担忧紧张的神情举止都被师徒二人看在了眼里,做不了假。别看夫人现在嘴里放狠话,要是知府真的出了事情,列夫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不会在正事上打诳语。对知府的病情,我有十足把握,治疗完成之后和我前几日所说的一样,除了身体较之常人稍虚弱些,别的没有区别。”在这件事上,燕归尘底气十足,拍着胸脯给列夫人打了包票。
列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信得过燕大夫。”
说着话,列夫人想到了夫君给自己的信,先前只顾着生气,没来得及细想信上给自己的任务。现在想想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为为夫的白事做好准备”,这是什么意思?
列夫人又看向了燕归尘,想从他口中挖出些消息:“燕大夫,不知道外子让你带来的这封信究竟是何用意?”
话刚问出口,燕归尘就摇了摇头:“夫人这话可问错人了——知府只让我给他医治,他计划里旁的安排和细节,半点都不曾告诉过我。”
见列夫人实在不解,燕归尘犹豫了一下,提点道:“知府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应该不虞消息走漏,想来信上的内容也不会故弄玄虚,他说什么你照办就好。”
列夫人苦笑,燕归尘说得简单,可要是按照信上所说给夫君准备白事,列夫人总觉得不妥:给活人办白事未免太过荒诞,更何况夫君又不是真死了,日后还要外出见人的,若是真的办了白事,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不过细细一想,信上似乎只写了准备?这么一想,列夫人犹如醍醐灌顶,似乎明白了夫君的用意。
“对了,我另有一事要转告夫人。”燕归尘突然想到什么,打断了列夫人的沉思,“等我出手,知府必然会很快脱离危险,只是这件事情需要保密——连令公子一起。”
“这又是为何?”列夫人皱了皱眉,“燕大夫先前也看到了,云天对他父亲的病情十分在意,不过一夜时间,他嘴上就因为上火出了燎泡。我还想着等他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父亲有救的好消息,也好叫他宽心。”
“你现在却要我隐瞒此事,那我岂不是和……不是和……”列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例子,最后眼前一亮,指着床上的列经纬说,“和这老东西一样?”
这类比却实在是精准,让一旁的月尽欢忍不住笑了出来。
燕归尘瞪了自己这好徒儿一眼,随后开了口:“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我明白,但……”
燕归尘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站得住脚的解释:“知府不惜以身入局,费尽心机才营造出他病危的假象。这一夜的诸多事情,细节上的各处安排,全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存在的。”
“他为何如此,我们不得而知,这也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但请夫人想想列捕头平日里的性格和举止,再想想他此时的身份——他可谓是府衙内宅和外面的唯一关联,不知道多少有心人恐怕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得知了知府脱离危险,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被外人发觉变化?”
列夫人沉默不言。知子莫若母,她还能不知道自己亲生儿子的德性?列云天从小就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要是让他知道他父亲脱险,走路连蹦带跳那都是轻的,说不定兴奋起来在路上随便抓个人就要开始分享喜悦了。
列夫人甚至能想到届时列云天会说什么:“兄弟,我跟你说,我爹的病啊,好啦!”
列夫人这么想着,浑身一颤——不行,不能告诉这个傻大儿。
“你说的不错,确实得瞒着他。”列夫人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欺骗儿子,但总不能因为自己一片怜子之心,就让丈夫的苦心尽付流水吧,“可是我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左右知府需要静养几日,这期间病人不方便见人,除了夫人在旁服侍之外,别人还是别进院子的好。”燕归尘给列夫人支招道,“这几日我会全力为知府大人祛毒,这个过程应当是有惊无险,但在祛毒完成前知府也不算脱离险境,夫人可以说的模棱两可些,只要让令公子稍有些忧虑即可。”
列夫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就这么办吧。”
两人正要再聊几句,月尽欢的肚子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咕噜声。
月尽欢的双颊瞬间变得一片通红,人也窘迫的几乎抬不起头来——忙活了一晚光顾着喝水,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瞧我,被事情缠得都忘了,尽欢忙活一晚,也没吃什么东西,不饿才是奇怪了。”知府夫人一拍脑门,急忙走到门口,对着院子角落里的小红吩咐了两句,让她去找些充饥的东西来。
不多时小红就提着茶壶和食盒回来了——本来就是早饭的点,伙房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内院的人一直忙碌,没机会去取回来罢了。
几碟包子糕点很快摆上了桌,夫人连声招呼师徒二人动筷。
燕归尘先前在房梁上吃了些花生,没有那么饿,还能矜持一下。月尽欢昨日晚饭吃得早,又经历了漫长的一夜,现在只觉得自己饿得眼冒金星。因此她也没跟列夫人客气,直接夹了个包子塞进了嘴里,惹得燕归尘瞪了她一眼。
列夫人倒是不觉着什么,还不住给月尽欢夹糕点,倒茶水,真把月尽欢当成自家孩子照顾着。
虽然月尽欢早已不是个孩子了。
早饭简单,月尽欢又因为腹中空空,不由得吃的快了些,很快就吃饱放下了筷子。
“再来点?”列夫人笑着问。
月尽欢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已经比往常多吃了一个包子,实在吃不下了。”
列夫人见月尽欢并非客套,便叫来小红收拾了桌子。
“吃完了你就出去待着吧。”燕归尘看着小红提着食盒离开,摸了摸胡子,“算算时间,列捕头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也该动手先给知府祛毒了。”
“师傅,有什么要我干的事情吗。”月尽欢擦了擦嘴和手,问道。
“那当然,难不成你还想坐在一边发呆,看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费力不成?”燕归尘没好气地说,“等药材拿回来,你去把药熬了。”
“……行。”月尽欢也没指望自己真能闲着,“熬药手法有要求吗?”
“知府中毒渐深,等闲的汤药已经没什么用了。”燕归尘昨夜也没闲着,喝着小酒吃着花生,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处理知府所中的毒,“我写了两张药方,你稍后看看上面有什么,按照药性分开,各自萃取精粹,最后用对冲法去除杂质……”
燕归尘随口说了一长串要求,月尽欢也没打断,一一记在心间。
“哦……”月尽欢见燕归尘说完,点了点头,“明白了。”
列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这就明白了?燕大夫说得这么快这么多,我半点都没听懂啊。”
“你也不必懂吧?”燕归尘哭笑不得,“这次治疗要些好药,所以让尽欢去熬煮。后面几日的药就得换了,也不会这么繁琐。”
燕归尘说着摆了摆手,开始赶人:“行了,尽欢你出去等着吧,治疗过程中你别让人突然冲进来。等结束我们会开门的,到时候你把药端进来就好。”
“行。”月尽欢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门。
燕归尘吸了口气,对列夫人说:“劳您搭把手,帮我把知府上身的衣物褪去,我要施针了。”
…………
月尽欢出了屋子,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太阳东升,温度也高了些。月尽欢一夜未眠,又刚吃饱喝足,忍不住有些困倦,就坐在台阶上头一点一点,半睡半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云天拎着两提药回来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大喊着“药来了”,如同旋风一般冲进了院子。
月尽欢被列云天的动静惊醒,一股怨气直上心头,恨不得一拳砸在列云天脸上。
“别叫了,师傅他正对姨父施救呢。”月尽欢手在台阶上一撑,站了起来,拧了拧腰,对着列云天问道,“药都准备好了?”
“这儿呢。”列云天晃了晃手中的一串纸包,“要不要拿进去让前辈过目?”
“不必,我来就行。”月尽欢伸手接过了列云天手中的纸包,朝着蹲在小院一角看着炉子的小红走了过去。
“你来?确定不会出问题吧?”列云天快步跟上了月尽欢,连忙问道。他这话倒不是怀疑月尽欢的本事,毕竟胡说散等物的功效着实惊人。只是事关自己父亲性命,列云天还是希望事事都能让水平显然更高的燕归尘亲自操作。
“师傅正用金针刺穴给姨父逼毒,你若是打扰了他,后果不堪设想。”月尽欢被惊醒本来就有些不快,听了列云天的话也不惯着他,直接把药包丢了回去,“你去找我师傅吧,我也好偷懒再睡会儿。”
“诶,别别别,表妹我错了还不行吗。”列云天手忙脚乱接住了月尽欢丢来的药包,哭笑不得,赶快拦住了作势要走的月尽欢,“还是劳烦表妹你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