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说走就走,月尽欢和列云天皆是一愣。
“我去……送送他们。”列云天还因为先前方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缀着两人走了出去——不亲眼看着他们离开府衙,列云天放心不下。
月尽欢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走出院门,只觉得这黄澈方策二人来的实在蹊跷。
两个人深不可测,暗中和知府不对付,自然不可能是担心知府才来看看的。他们特意走了这么一遭,却什么都没干就回去了?都说这世上无聊之人多,但人也不至于无聊到这个。
月尽欢想不明白,却也放心不下,只能皱着眉头,将黄澈方策二人到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细细复盘了一遍。
二人虽然表现出一副对自己感兴趣的样子,却绝无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过来本是是临时起意,对方除非会未卜先知,否则不可能提前知道。
难不成这二人真的是打算趁着知府身体有恙,准备对着知府再下一次阴手?月尽欢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赶忙走到了知府身边,细细检查了一下先前方策触碰过的地方,又捏住了知府的脉门查看了脉象。
一切如常,感觉不到半点问题,月尽欢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如果二人拜访之后,知府的病情立刻加重,那问题出在哪里也太明显了——黄家潜伏多年,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
“尽欢?”月尽欢正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绞尽脑汁思索时,一道声音就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月尽欢转头一看顿时有些惊讶:列夫人没有在床上好好休息,而是在小红的搀扶下披着外衣走了过来。
“姨妈你怎么过来了?”月尽欢嗔怪道,“不是让您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也答应了会在这里帮您看着,一步都不会走远——您莫不是信不过我?”
“小丫头尽玩笑,我怎么会放心不过你?”列夫人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拍了拍小红搀着她的手,“小红,帮我倒杯水。”
小红应了一声,正打算先扶着列夫人坐下。月尽欢却急忙上前一步,从小红手中自然而然接过了列夫人的手,扶着她到知府的床边坐了下来:“信得过我您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月尽欢这话实属明知故问——知府现在病情未明,夫人和他二人伉俪情深,自然静不下心休息。
列夫人转头看了看床上的丈夫:知府此时面容平静,虽然脸色略显苍白虚弱,但比一开始的模样好得多,显然病情还算稳定。
“我本来也想休息一会儿的。”列夫人看着小红在桌前不知道找寻什么,叹口气说,“但是闭着眼迟迟无法入眠,好不容易入眠又是噩梦连连,吓得我一身冷汗。结果心悸不已惊醒,后来一刻都待不住,非要过来看看才能放心……你瞧,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月尽欢帮列夫人拽着衣袖穿上了外衣,劝慰道:“您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清晨寒气重,万一着凉怎么办?姨妈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姨父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列夫人正要开口,小红却端着茶杯回来了,脸上却是满脸的困惑。
“你这是什么表情?”列夫人梦中惊惧流了不少汗,起床之后又是即刻移步过来,本就口渴难耐,不然也不会进门没说两句就让丫鬟给她倒水了。
“夫人恕罪。”小红将茶杯递给了列夫人,有些窘迫,“奴婢原本打算用您最喜欢的那只梅花瓷杯倒水来的,想着或许见了喜欢的物事您会高兴些……”
列夫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听了小红的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皱皱眉:“可这不是老爷喜欢的那只黑陶杯吗?”
“夫人说的是。”小红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奴婢分明记得您那只梅花瓷杯就在这屋里,和别的茶杯一起摆在桌上,可方才四下里到处找却遍寻不得,后来怕您等急了,这才不得已暂用了老爷的杯子。”
月尽欢听了二人的话,身子一僵:他记得燕归尘之前拿走的茶杯恰巧是一只白瓷杯子,莫不是凑巧把姨妈的杯子拿走了吧?
“……兴许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自己悄悄瞒下了吧。”列夫人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夫君的安危之上,实在没有心思管这些身外之物,“左右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行就再买一只吧。”
“只是这欺上瞒下的风气却不能放纵。”列夫人皱了皱眉,吩咐道:“小红,你回头打探打探是不是谁不小心打碎了,若是找到了那人,你私下提醒他们下次小心些,然后让他悄悄买一只摆回来此事就算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若再犯便要处置了。”
月尽欢听了姨妈这安排,只觉得难得——换成寻常大户人家,主家的东西被打坏弄丢,犯错的下人只怕要狠狠吃一顿罚,遇上那些苛刻的,恐怕整个院子侍奉的人都得吃瓜落。哪里像自己姨母,处罚轻不说,连下人的脸面都照顾着。
“还是姨妈心地好,您那杯子想来只是贪玩跑出去了,隔两日说不定就自己回来了呢?”月尽欢故作天真地开着玩笑,想逗列夫人开心,心里却想着回头定要提醒燕归尘把杯子洗净放回原处,省得哪个下人被冤枉了。
“真把你姨妈我当成傻丫头了?”列夫人笑骂了一句,“不说这些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月尽欢脸色一僵,讪笑着说:“这……没有坏消息也算是一种好消息吧?”
列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她对这个结果也不惊讶,毕竟若是真的人能治好自己夫君,尽欢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叫自己的——不论是多好的大夫,有多少把握,也总得先问过自己这个妻子的意见,才能开始动手施为啊?
列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晚上看了这么多大夫,没有一个能拍着胸脯打包票可以将知府的病完全治好的。院子现在里空空荡荡,大夫们都回去休息了,只剩下药仙居的馆主迟迟不肯离去。虽然他困得就差趴在地上睡了,但这份对知府病情的重视却实在让人动容,日后要跟夫君说说才好。
……等夫君痊愈之后。
思及此处,列夫人不禁再次叹息。
月尽欢见列夫人接二连三的叹气,连忙说:“姨妈你别担心,纵然所有人都没有眉目,我师傅也一定有办法。”
这话说得太满。按理说是不该的,但这一次却是例外:这次知府突然发病的整件事都是知府和燕归尘安排的,要是燕归尘对知府的病情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怎么会允许知府这么拿性命开玩笑?燕归尘只是不靠谱,他不傻。
想到这里,月尽欢心里忍不住暗骂燕归尘,他怎么还不现身?到底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趁着列夫人低头给知府掩被角的空档,月尽欢抬头朝着燕归尘藏身的房梁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月尽欢整个人都愣住了——燕归尘不在这里,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不是,他人呢?
月尽欢蹭的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可是都走到近前了还是没看到燕归尘的身影——倒是她走近后发现,房梁附近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难不成燕归尘是从窗户翻出去了?他该不会玩砸了,自己先跑路了吧?
月尽欢眼前一黑,面色也十分难看,她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尽欢你怎么了?”列夫人见月尽欢脸色难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月尽欢有些咬牙切齿,哪里敢说实话,“先前我觉着屋子里太过闷热,就开了窗户透透气。现在屋子里凉快些了,你和姨父又体弱,我便想着还是关上的好。”
“原来如此,昨晚为了方便大夫们望诊,屋子里确实点多了灯烛,苦了你一晚上都在闷热的屋子里呆着了。”列夫人不疑有他,略显歉意地说道
月尽欢刚想说“没事”,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诶诶诶,你别拉了,老夫的袖子要被你扯坏了!”燕归尘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月尽欢隔得再远都能认出来。
“前辈您快些走!不过区区一身衣服,要是撕扯坏了,日后我给您买十件丝的!”列云天也吵吵嚷嚷的,语气里却满是兴奋。
月尽欢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只见原本还端坐在床边的列夫人犹如一道旋风,“咻”地一声就冲了出去。她一脚踹开了房门,对着院里就是一吼:“是燕大夫吗?”
院子里,岳雨歇原本正昏昏欲睡,被列夫人这一声吼吓得窜了起来捂住了心口,等到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才意识到列夫人说了什么,匆匆忙忙开始四处张望:“燕前辈?哪呢哪呢?”
月尽欢见到几人如此激动,默默地咽了口口水——都是燕归尘造的孽,让这几个好好的人险些疯魔了。
等到月尽欢亲眼见到燕归尘不情不愿地被列云天从院门拉进来,她才不由地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老东西是为什么偷摸跑了出去,但是既然他自己现身了,说明时机已经成熟,他也准备好出手解决知府身上的问题了。
等到他将知府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自己再和他好好算算账。
想到这里,月尽欢朝着燕归尘的方向迎了过去:“师傅,您老人家可来了!”
燕归尘本来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别拉,我自己走”之类的话,听到月尽欢的话,他慢慢转头看了过去:月尽欢一脸微笑,眼里却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冷意。
燕归尘浑身一颤,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对啊,我怕什么,我是她师傅,又不是她是我师傅。
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燕归尘故作镇定地说:“尽欢你辛苦了,昨夜师傅被一些琐事缠住,无暇分身这才来得晚了,倒是辛苦你为知府费心费力稳定病情了。”
“哪有的事,还好您赶得及,快进去看看知府的情况吧。”月尽欢似笑非笑,语气有些阴恻恻的,让众人都感觉浑身一寒。
除了列云天脑子里缺根筋,全然没听出奇怪的地方,顺着月尽欢的话就说了下去:“是啊前辈,就等你了。”
燕归尘、列夫人和岳雨歇三人齐齐瞪了列云天一眼,皆是无言以对: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