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闻言面露难色——问题本身不难,但答案牵涉她与知府对付黄家的机密计划。月尽欢虽然不至于将机密泄露出去,导致自己的计划全盘皆输,但是……
要是燕归尘知道了,是自己告诉他宝贝徒弟这些“朝廷的事情”,只怕那老东西又要提着剑来找自己。
忆及晨间那柄抵住眉心的寒剑,肖青含糊其辞:“不能跟你说得太详细……还是这么说吧,若是今晚发生点什么,你不要太紧张太担心,只当无事发生就好。”
说完,肖青就不肯再说了。
月尽欢虽困惑,但肖青既已言明不便透露,再追问反倒失礼。
左右也就是今晚的事情,月尽欢有足够的耐心亲眼见证到底要发生什么。
……………………
肖青送走了月尽欢,回到了丁捉影的房间。
丁捉影凭窗而立,不知道在干什么。肖青一点也不惯着他,走过去把丁捉影拨到一边去,自己上手把窗户关了起来。
“……青姐,我这房间闷热得很。”丁捉影敢怒不敢言,小声抱怨道。
“按照燕前辈的说法,这几日你体内的毒素虽然压了下去,但是还是虚火旺盛的状态,得多加小心,万万不能见风受凉。”肖青寸步不让,“你就忍着吧。”
丁捉影叹口气,乖乖听话,也不再提窗户的事情。
“月尽欢来找你干什么的?”肖青走到了桌边,一边收拾笔墨纸砚一边问道。
“送信吧算是。”丁捉影拿起了列云天托月尽欢送来的信件递了过去,“看样子,黄家在府衙埋了不少眼线:早上列云天才送来一个内宅里的眼线,下午就在衙门里也发现了一个。”
“衙门这个他之前提过一嘴,但是当时不是还说没有完全确定?让我看看他信里说什么……”肖青三两眼就扫完了这封信,皱了皱眉,“一同演戏,引蛇出洞?帮他这个忙倒是无碍,但今晚事情多,他忙得过来吗?”
“列知府只怕是没告诉家人他的决定吧。”丁捉影猜度着说,“风险那么大,要是让夫人和列捕头知道,两人肯定阻拦;而且两人若是事先知情,只怕是演不出那个效果,骗不过黄家。”
“也是。”肖青叹口气,“列知府倒也挺心狠的,就算有燕前辈兜底,也改不了他这是自己玩命的事实——风险那么大,又这么闹腾,他的家人怕是要吓掉半条命,何苦来哉?”
“诶,知府大人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我们也无从置喙,只能配合了……更何况他这一出戏,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能省下我们的事情,不是吗?”丁捉影掐着指头算了算,似乎是放下了心来,“平白多出三日准备时间,还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一石二鸟。对了,我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肖青沉默片刻:“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丁捉影凝视她良久,叮嘱道:“莫逞强。”
肖青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没说几句就拿上了笔墨纸砚离开了。
丁捉影也只好叹了口气,暗恨自己这中毒的时机不对。
只能期待汪量大哥还在华州府能收到自己这封信,然后挤出点时间过来帮忙,给自己增添一丝底气了。
……………………
月尽欢出了侠义阁之后,沿着大路回了药仙居。她早间出门前还说呢,稍晃晃就早些回来,节省下时间可以赶快把几本书誊抄完,结果还是在外面一直磨蹭到了下午才回来。
月尽欢一边思考自己先抄哪本好,一边踏进了药仙居的大门。
岳雨歇原本还拉着一位大夫不知道在说什么,月尽欢一进门就被他发现了,当下双眼一亮迎了上来:“月姑娘你回来了?”
月尽欢站定,淡淡回答道:“嗯,怎么了?”
岳雨歇走到月尽欢面前,压低声音说:“你去拜访府衙了?”
“对。”月尽欢懒得跟岳雨歇废话,给了一个字算是回答。
岳雨歇搓了搓手,犹豫再三,问道:“知府的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月尽欢看了他一眼:“还行,病情稳定住了,算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
“那就好那就好。”岳雨歇拍了拍胸口,“你不知道,下午衙门贴了告示出来,说这一次的百草大集知府要亲自出席,然后宣布一些有关百草镇和三千青山的新安排……不过是一个下午,城中所有的医药从业者就全都知道了,全都在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安排呢。”
“哦。”月尽欢兴趣寥寥:她也不打算在这梧城久待,很快就要离开了,这梧城政策有变,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政策突然变动——月尽欢只能猜测出事冲着黄家去的:要么是报复,要么是削弱,但是不论如何,核心肯定是要损伤黄家的利益。
等黄家知道了政策变化的细节,只怕会坐不住。
“可惜,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安排。”岳雨歇十分兴奋,根本没注意月尽欢已经无聊地打起了呵欠,“我已经寻了几个靠谱的人,打算回头悄悄打探一下,若是能够占得先机,那对于我们药仙居的发展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恭喜。”月尽欢拂袖拨开他,“此事与我无干,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麻烦你让一让。我去吃点东西就回房了,若无要紧的事情,不要来烦我。”
岳雨歇也知道月尽欢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乖乖让了路,又拽着路过的王言秋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月尽欢先回房看了看,燕归尘还没回来。月尽欢不禁皱眉:这人原本在山里就行踪不定,拢共那么点大的竹沥观也很难找到他的人,现在出了山更是神出鬼没的,只有他找你,没有你找他。
腹中空空,月尽欢径自去饭堂用了些吃食,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坐下,定神誊写取出的书。
还好只是誊抄,不需要吃透书中的内容。否则几日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几本书虽然都不算厚,但是书中精髓还是得坐下细细品味方能得其味。
不过哪怕只是誊抄,月尽欢也得通读一遍,否则只怕抄写出的内容会变了味。书中的插图有些也得按照原样照着画一幅,这倒是让从不绘画的月尽欢吃了不少苦头。
月尽欢抄写的入神,过了好久才感觉到屋中光线渐暗,有些看不见书上的字。抬头一看,窗外的红霞只剩下了天边那最后一抹,自己现在还能看清书上的字,只怕还得归功于自己眼力好。
揉了揉眉心,月尽欢起身找来了油灯和打火石,双手一用力,打火石撞在一起发出了“咔”的一声,火星飞溅,点燃灯芯。
火光摇曳,驱散了黑暗,让屋里明亮了些许,月尽欢也不急着继续誊抄:不知不觉已经抄写了快一个多时辰,沉浸时还不觉得,现在却感觉到有些累,需要歇一歇。
不过进度倒是喜人的很——若是按照这个进度,只需两日就能完成抄写。
月尽欢走到窗边朝着外面看去,自己点个灯的功夫,最后一抹晚霞也已经从天边消散。此刻夜幕悄然降下,空中星辰点点,簇拥着一轮洁白的盈月。
月尽欢掐算了一下,难怪月色如此好,原来是临近中秋了。
只是今年大抵是没有时间让自己和燕归尘找个好地方赏月喝酒了,月尽欢心想。等百草大集结束,二人得尽快离开,借道三千青山,然后朝着燕归尘口中的苗疆密道进发。
虽然燕归尘所中的蛊毒目前看来还算安稳,但是夜长梦多,两人只怕不会再在路上途径的城镇做停留。
月尽欢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到桌前继续誊抄。
可谁知,月尽欢刚刚转身离开窗户到书桌前坐下,月尽欢窗户边上就传来了利器刺入木头的声音。
是箭矢入木的声音。
月尽欢反应极快,听到声音之后第一时间蹲下了身子,闪身去了远离窗户的地方才起身,生怕飞矢接踵而来伤到自己。
随后月尽欢小心翼翼贴着墙到了窗户旁边,靠着墙内侧看了看窗户两边。
窗户右侧的窗框上,一根箭矢插在木头中,箭羽在风中颤抖不停,像是个活物。箭杆之上有人系了白色的信纸,看来这根箭矢的目的是传信。
月尽欢稍稍松了口气,借着厚实墙壁的保护,从墙上拔下了那根箭矢。
月尽欢小心翼翼探出了一点头,想看看送信的人是否还在。
扫过了面前的低处,月尽欢看到远处的小巷子里,一个提着弩箭的黑衣男子盯着自己的窗户看,人一动不动。
月尽欢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没有离开,尝试着朝那人挥了挥手。那人看到了,随后自己从背后的箭囊拿出了另一枚弩箭指了指。
月尽欢会意,这应该是在问自己是否收到了信箭。
拿出系着纸条的箭矢挥了挥,那人显然松了口气,将弓弩挂在了腰上,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这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什么来历。月尽欢摇了摇头,从箭杆上取下了纸条,展开查看上面写了什么。
信件不长,只有短短三十余字:“尽欢,今夜动乱,置身事外即可,不必多心,不必忧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勿要跟云天蔓娘说明。——列”
列字?信的来源看来是府衙,但是月尽欢却想不通方才来送信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毕竟府衙上下,月尽欢都已经见了个遍,刚才那人的体型却对不上任何一人。
奇怪的是月尽欢总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自己定然在哪里见过……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