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燕归尘走了出来,列知府因身体虚弱,步履稍缓,但也一步一步跟着燕归尘走了出来。
燕归尘见列云天甩了甩绳索,熟练地把小丫鬟捆了起来,不禁一愣。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列知府,燕归尘道:“你们父子什么时候打得商量?莫不是信不过我,这才让列小子在外面守着?”
“燕兄这是什么话,”一句话弄得列知府哭笑不得,“我为了请君入瓮,特意用‘治疗需要安静,不能被人打扰’的借口屏退了院里伺候的丫鬟仆人,连我夫人都不例外,早早劝了出去。本以为云天忙着文家的案子,应该没空回来,就没提前通知他,谁知道阴差阳错让他赶上了?”
“不过,还好没误事。”列知府走了过去,对着列云天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原本回来给杨大娘递个消息,正巧遇上了月姑娘,我们聊了几句准备一起出门一趟。月姑娘说出去前是得先跟燕前辈说一声——我们俩估计你们在这里,就一起过来了。”列云天手上打了个结,紧了又紧,这才站起身,“谁知道大老远看到这丫鬟状似做贼,周围平时忙碌的人全都不知去向,我就知道父亲肯定是有了安排——但是尽欢也看到了这丫鬟,还很在意她要干什么,我把她直接带走的借口,只好找了个由头把她安置在了院外无人处,自己趁机去找了捆绳索。回来一看,这丫鬟已经被燕前辈放倒了,就进来把她拿下。”
“哦?尽欢也在附近?”燕归尘闻言,左右看了看,“小丫头人呢?”
月尽欢这时候才从门外姗姗走来,先对着列知府行了个礼,然后才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云里雾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嘴上这么说,但是月尽欢知道燕归尘没那个闲心给自己解释,所以她的眼睛更多是朝着列知府和列云天的方向扫了过去。
列知府轻轻一笑:“既然尽欢问了,那就由我来为你说明一二吧。至于云天……按老规矩处理,把那小姑娘送走吧。”
列云天点点头,扶起了额头上红了一圈的小丫鬟,带着她离开了。
小丫鬟自己行动都有些勉强,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列云天不得已只能抓着她的手臂向外走去。
列知府看着远去的二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朝着燕归尘问:“燕兄,你确定你下手是不是有些重了?”
看这小丫头走路的样子,若是她下一刻摔倒在地一命呜呼自己也不会太惊讶。
“放心,不过是一颗核桃罢了,我手上又收了力,肯定没事。”燕归尘言之凿凿,列知府也只能叹了口气,转向了月尽欢。
知府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开口:“让尽欢担心了,方才那一遭,其实是我和你师傅怀疑府中有外人眼线,所以才特意做了些安排,想要引蛇出洞——最后便把那小姑娘引诱了出来。”
月尽欢皱了皱眉:“有关这一点倒是不必多费口舌。尽欢不傻,就算一开始不明白,看到列捕头的应对我多少也猜到了。但是我想问的是,您二位为何突然演了这么一出?”
列知府似乎没想到月尽欢脑子动这么快,脸色变了变,将问询的眼光投向了燕归尘。
燕归尘呵呵一笑:“尽欢只是人青涩些,阅历少些,头脑可是相当灵光——既然问了,你便告诉她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吗?”
列知府闻言,想想也是,便无奈道:“为何突然演了这么一出……那自然是因为有必要咯。”
月尽欢听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废话,有些无言以对。
还没等她再问,列知府自己一句接一句就解释了起来:“府中有外人眼线不是一日两日了。一年多前我虽然知道必然有眼线存在,但是当时没有刻意清扫的必要,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下了。谁知道我毒发之后,这些眼线不知道是受人指使,还是基于获取准确情报,纷纷轮着前来打探,还在我们院墙上留下了不少窥视孔。”
“刚毒发时我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时我想起了那些眼线,知道他们必定会成为隐患,就让手下的人暗中监视,将那些人都记了下来……不查不知道,查完了之后,实在是骇人听闻。”
列知府摇了摇头:“诶,竟有十多个眼线……现在想来,黄家倒是早早就布局了,也是十分看重我这个老头子,竟然派了这么多人。”
竟然有十多个?月尽欢听到之后,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十多个眼线,要是那些人有心,一人拿把刀进来朝着知府招呼,就算知府背后有人护卫,恐怕也难保不出意外。
“那后来呢?”月尽欢问道。
“后来?”列知府呵呵一笑,“查清之后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谁知道我中毒有没有这些人在暗中协作?信息核实之后,我暗中请来了丁阁主,让侠义阁将那些眼线全都带走了。”
倒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月尽欢心中暗赞。
“当时还是因为病重,脑子不太清楚,也没有力气细细筹谋。”列知府竟然还颇为不满,“若是我状态再些,我还能好好想想怎么利用这些人将计就计,挖出背后主谋来。还是有些鲁莽,没能够斩草除根。”
“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燕归尘撇撇嘴,“如果你当时优柔寡断了,不小心留下了漏网之鱼,谁知道背后之人会不会让那些眼线再给你来点阴的?虽然你的方式断了探查的路,却给你留下了好好修养的机会。”
“咳咳,”列知府咳嗽了两声,“燕兄所言极是,总之自那次清理之后,背后之人似乎感觉到不对,老老实实潜伏了起来。我虽然知道那次清理太糙,府里肯定还有漏网之鱼。可是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意清理的必要,直到这几日。”
这几日?月尽欢想了想,指的是自己和师傅开始给知府治疗的这几天吗?
列知府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月尽欢的想法:“从尽欢你第一日来拜访,背后的人,也就是黄家,立刻就坐不住了。先是半夜派人去偷听你们师徒说话,而后昨日更是派出杀手劫杀你们师徒二人。”
列知府的眼神变得森寒:“你师傅也跟我说过府衙门口那个盯梢人的事情,也怀疑是他带回去的消息给了黄家出手的理由。可是当时我就驳回了他的想法:黄家行事想来小心,从那盯梢人的信息里,黄家只知道你们前来拜访,甚至在王言秋带你们前来之前恐怕都看不出你们二人是医者。在这样的前提下,一直小心藏匿着的黄家何必冒着暴露的风险,派人前来暗杀你们师徒二人?”
列知府的话十分中肯,月尽欢听后不得不点了点头——确实,若非有了自己师徒二人确实能影响黄家计划的准确消息,黄家绝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光天化日在城中行刺。
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应当是府里残存的眼线,用某种方式把消息传了出去。”月尽欢笃定的说,知府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她还不能作出推论,那可就真的白长这么大了。
“不错……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上,我绝不能容忍在我的地盘上有这么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列知府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一来,我和柏山兄弟的治疗需要相对稳定安全的环境;二来,如果我痊愈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黄家又要继续龟缩,我们找不到借口出手;最后,这几日我们商讨对付黄家的行动,若是被她正巧听到传出去,那辛苦谋划可就要全都打了水漂——这才用点手段把她引出来了。”
月尽欢点了点头,这下倒是全都明白了。
“行了,说到这就可以了。”燕归尘有些不快的插嘴打断了还想再说的列知府,“别教我徒弟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机算计。”
“燕兄此言差矣。”列知府语气温和,态度倒是难得的强硬,不惜正面对上燕归尘也分毫不让:“这些谋算策略不过是手段,是工具。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用上呢?”
燕归尘不置可否,对着月尽欢说:“尽欢你不是说你稍后还有别的事情?自去忙吧,为师还得喝知府大人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四个字不知道怎的,语气森寒,听的月尽欢浑身一颤。
列知府倒是恍若未闻,对着尽欢说:“尽欢啊,外面最近依然不算安稳,你和云天出去办事之后不要客气,让他送你回家——这几日你也不必日日来此处,在住处好好休息。等到了百草大集那日,我会给你和你师傅发去请柬……”
列知府话都没说完,就被燕归尘一声咳嗽打断:“咳!天色不早了,尽欢你快些去吧,早去早回才好。”
月尽欢看了看还不到天中的太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燕归尘这也太夸张了,赶自己就赶自己,也不必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但是师傅发话,月尽欢也不好不听,自己乖乖朝着外面走了几步,临出院门还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生怕燕归尘君子动手不动口。
但是她看到的只是两个人的衣袂消失在门口——这是要商讨什么机密吗,还要躲回房里。
月尽欢嘴撇了撇,带着满腹疑惑关上了院门,等待着列云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