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死了,希望你们至少处理干净了,别被人发现。”黄澈揉着眉心说了这句话,抬眼一看两人一脸心虚,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颤抖着放下茶杯,深吸几口气,黄澈这才微笑着说:“说吧,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死的那个人,我们埋到百草镇边缘那个荒地里去了。”黄澄别开了眼睛,不敢看兄长。
“嗯,然后当天就被人发现,还被官府收走验尸去了。”方策眨了眨眼,微笑着看着黄澈。
黄澈捂住了心口,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啊,出身没得选择,黄家积重难返,自己只能勉力支撑。黄家这些年为了发展做下了不少事情,要说黄澈自己的良心没有丝毫不安那是假的——全靠着自我催眠说总有人要对着黄家上下负责,他才忍了下来。
自己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好不容易稳定住局面,只是出去两天就被败坏成了这样?
黄澈仰首望梁,久久不语。
“哥,你还好吗?”黄澄怯生生问道。
“我怎么好呢。”黄澈有气无力,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无奈,“这般烂摊子……教我如何收拾?”
“不如我们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你妹妹跑路吧。”方策信口胡诌,原本是想活跃气氛,却只引来了黄澈冷冷一瞥。
这下方策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黄澈撑坐起来,颤抖的手拿起茶杯,他真的很需要喝一口茶来顺顺气。
喝了一口茶,感觉似乎平静了些,黄澈也认命了,事情既然已经做下,后悔又能怎么样呢,现在赶快想想怎么弥补疏漏才是正经。
“扯得太远了,关于那个姑娘……不,那对师徒你们还知道些什么?”黄澈捧着杯子问道。
“那对师徒后来又去过府衙几次,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在尝试给知府解毒了。”黄澄小心翼翼的说,“今天早些时候王言秋也亲自带着二人去了府衙,态度极为恭敬,倒像是求着这二人似的,只怕他们确实有些本事,也真的可能能够治愈知府,否则王言秋不会是那般姿态。”
坏消息,又是坏消息。黄澈叹了口气:“你可找人查探了这两人的身份了?”
“用了些手段,查到了他们的名字。”黄澄说,“师父叫燕归尘,徒弟叫月尽欢。”
“当啷”一声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屋中突然响起,黄澈呆若木鸡,手上被震惊得失了力气,杯子也因此滑落,碎了一地。
合上了眼,黄澈不住的深呼吸,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又是月尽欢这个小灾星。”
黄澄不明所以,连一向没个正形的方策看到了黄澈的反应也皱起了眉头。
好半天之后,黄澈才又睁开了眼:“我这次去华州城,确实是为了处理□□黄庄父子的烂摊子而去的。但是毕竟武林大会刚刚结束数日,还有不少江湖人依然在华州城逗留盘桓。其中被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名字:燕归尘和月尽欢。”
“燕归尘,江湖人称燕剑侠,论他的剑术修为,行侠仗义的诸多事迹,换个说书人来,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说不清……这一次武林大会,他差一点就以一人之力击败所有在场的各门派高手,后来一人单挑三大门派掌门都依然能轻松取胜,甚至没有受到一点伤——我们派出去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实在是螳臂当车。”
“月尽欢,燕归尘的徒弟,本次武林大会后进擂的最后赢家,还得了个魁首的名头,因此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黄澈顿了顿,想起了自己在华州府的遭遇,“□□和黄庄落网也和她有直接关系。”
“我原本还觉得这两人倒是两位人杰,想着有朝一日必得一见。”黄澈指了指面前头都要缩进胸腔的两人,“结果回来之后,你们跟我说我们已经跟他们俩站到了对立面上?”
“也不必多想了,燕剑侠的医术虽然不如他的剑术那么出名,但是也是受到清虚观静心道长承认过的。”黄澈叹气,“我们在知府身上的算计,恐怕是岌岌可危了。”
黄澈站起身子,站在屋门前看着已经爬过中天的半轮月亮,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第多少次揉了揉眉心,黄澈说:“……希望这两人只是去给知府看看病,而不会和知府有更加紧密的合作。那样的话,或许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黄澄还想说什么,却被黄澈摆了摆手拦住了:“妹妹你先去休息吧,女孩子可不能睡太晚。”
话语中并没有半点责怪,温和一如往常。
黄澄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哪里做错了,只是她想不通究竟是哪里——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理有据。
这一点黄澈也明白,甚至他觉得如果把自己放在黄澄的位置上,只怕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能知道就这么碰巧,这师徒二人天下都可去得,就偏偏来到了这偏僻的梧城来呢。
所以他不怪自己的妹妹,只能叹一声时运不济,再冥思苦想一番,试图找出个破局之法。
黄澄被黄澈劝着去休息,临走之时还一步一回头。但黄澈却再没看她,而是关上了门,和方策二人私谈了起来。
黄澄低下头,沮丧地回了自己的小院,任由着服侍自己多年的丫鬟为自己褪去钗环,卸去妆容。
躺到床上,黄澄攥紧了拳头,如果自己真的做下了错事,那么自己不论如何也要保下兄长。
不惜代价。
…… ……
看着黄澈关门,方策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必太过悲观,事情总是有转机的。”
黄澈关上门的手顿了顿,一边继续锁着门一边说:“我自不会就这样放弃,只是需要做些打算罢了。”
方策笑了笑:“放心,如同往常一样,我依然会继续帮助你的。”
“……谢了。”黄澈重重坐下,良久后才转头看向了方策,“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自然,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会帮你好好守住的。”方策认真地说。
“……你我多年相交,我本不该这样勉强你。”黄澈有些为难地说,“就当是让我安心,我想请你按照我所说的发誓。”
方策叹了口气,答应了。
“我,方策,若是有违对黄澈的誓言,从此之后所求皆不得,所惑皆不明,所想皆不应。”黄澈看着方策,按照着自己对方策的了解定下了誓词。
方策倒吸一口冷气,按照黄澈给出的誓词一丝不苟地发了誓,随后才抱怨道:“你也太狠了吧,这么一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黄澈有些不好意思:“谁让你平时玩世不恭,说谎跟吃饭似的——我只能给你下一剂猛药了。”
方策翻了个白眼,没再多说什么。
“你和黄澄整出那些谣言和文家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老狐狸安静太久了,我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是真死了,还是故布疑阵。”方策解释道,“不过凭老狐狸的精明,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自乱阵脚的。就算他现在身体大好了,恐怕也还是会装作病危。”
“你也知道啊。”黄澈没好气地说,“那你还非要动用这些人力,万一露了马脚怎么办。”
“当然是有别的原因了。”方策叹气,“原本不打算在你刚回来就跟你说这些,毕竟你一路舟车劳顿,我还想让你至少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跟你说的。”
“这么多坏消息压在心头,你让我怎么好好消息?”黄澈搓了搓脸,“直说吧,你图什么?”
“江湖要乱了。”方策有些答非所问,“我收到了我师父的来信,信上只有三个字——侠义阁。”
黄澈有些不解,侠义阁他在江湖人的交谈中倒是隐约听到过这个词,只是他不是江湖人,便没有多在意。
“那不是面向江湖人的机构吗,”黄澈疑惑道,“和江湖大乱又什么关系?”
“我的傻兄弟,你不会觉得现在的黄家和江湖毫无干系吧。”方策都要笑出来了,“你自己想想你收拢了多少武人吧,在朝廷的眼中看来,你们黄家恐怕和江湖世家没什么区别了。”
黄澈沉默,半晌之后才说:“所以呢,江湖大乱和侠义阁又什么关系,又会怎么影响到我们?”
“谁知道呢,我师父的信也是语焉不详。”方策摊手,“但是不影响我为万一到来的最后时刻先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
“探究到底可就没有惊喜了,没有惊喜那又有什么趣味?”方策卖起了关子,“总之,你只要知道我趁着谣言和文家案子分散了上面视线的时候,在城里做了些准备就好。”
“不是害我们吧。”
“不是。”
“那随你闹吧。”
方策笑而不语,只是遵从和黄澈的约定又有什么意思,自己可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啊。
“还有些时间,我们再聊聊百草大集的计划吧……”黄澈打了个哈欠,说道。
方策的耳朵动了动,脸色突变,立刻阻止了正要说下去的黄澈:“你可歇歇吧,出去几天而已,回来一看老了得有十岁。早些休息为上——哪怕你现在就定下了百草大集行事的章程,百草大集也不可能明天就开始。”
黄澈愣了愣,觉得这不像是方策嘴里会说出来的话,狐疑道:“方兄你认真的?”
“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我对天发誓,”方策捏了个指诀朝着上面点了点,“老天为证,晚一点也不会有影响……说不定还有惊喜呢。”
黄澈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行,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你可得帮我好好想想。”
站起身子,黄澈径直推开了门,临出门的时候转头说:“那可就都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