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第118章 再见已是话中人

几人走出书房，回到了庭院里。知府夫人正在庭院里闲晃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知府走了过去：“夫人啊，你干什么呢？”

知府夫人原本背对着几人的方向，听到知府的问话转头看了过来：“没干什么，被你的好大儿气的憋火，正平气呢。”

“……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他怎么就惹你不高兴了？”知府不解道。

“别提了，皮猴子现在说话气人得很。”知府夫人咬牙切齿：“我见他从书房出来，就问他你们商议的如何了。我心想着，若是商议结束我也该安排晚饭留二位吃顿便饭——难得和尽欢相见，我这个做姨妈的不留她吃饭？燕剑侠更是为了夫君忙活了大半日，若是不留客未免失礼……结果云天这小子硬邦邦就给我来了一句，说涉及公务让我别多问。”

知府夫人气结：“我又没问他聊了什么，他倒是警觉得很。”

“……这小子。”知府也觉得列云天做的过了些，虽然涉及了些隐秘，但是自己亲娘好心问一句他这般反应，实在是惹人生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夫人如此火大，这时候还是让年轻人多吃些苦吧。

知府眼睛转了转，也做出一副恼怒的样子：“夫人你莫气，晚些为夫好好教训一番这个臭小子。”

闻言，知府夫人也不想在这话题上多停留，转头一看，月尽欢和燕归尘就站在不远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已经吩咐下去让伙房准备晚饭了，但还需要些时间才能端上来。两位稍坐片刻，若是饿了不妨先用些茶点。”

伙房都在准备晚饭了，两人怎么可能再去碰什么茶点，月尽欢想着喝些茶便算了——书房里虽然也备下了茶水，但是几人交谈了一下午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那一小杯茶水早就喝完了，也没时间再续。

月尽欢也不见外，婉拒知府夫人要帮自己倒茶的手，自己拎起了茶壶。

茶壶微烫，恐怕是知府夫人刚泡下不久的。月尽欢给刚坐下的三人斟了茶，随后自己坐下，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三人商谈了一下午，没人想聊正事，都低头喝着茶。

知府夫人虽然对几人在书房中的闲聊十分好奇，但是她作为官家夫人，和知府结发近三十年，心里明白若是商议的事情自己能知道，夫君早晚会跟自己说；若是一直不提，那自己还是不要提起才好。

忍了又忍，这才没有问出口。但是不聊些什么的话，几人间的氛围又太过沉闷，知府夫人作为主人家实在是不能任由气氛尴尬下去。

蹙着眉头想了半天，知府夫人才找到一个话头：“燕剑侠，听尽欢说，你和她的母亲相识已久？”

燕归尘坐在石凳上，正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全心全意思考着要怎么给知府配药，又要怎么样治疗。现在的条件自然不允许他实践，但是左右无事，在心里打个腹案也算是珍惜时间。

毕竟算下来，知府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他想的实在出神，知府夫人问他话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知府夫人在问您和我母亲的事情。”月尽欢知道燕归尘闲不住，刚才肯定是神游天外了，于是为他重复了一遍知府夫人的问题，然后转头对知府夫人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夫人，我师父方才应当是在思量如何根治知府的病情，这才有些出神了。”

“原来如此……燕剑侠也不必如此费心，忙活了一下午了，好好休息一阵才是。”闻言，知府夫人对燕归尘好感大增，连忙客套几句：“也是我不好，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燕剑侠反应不过来才是正常。”

燕归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反应慢了半拍，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不错，我和尽欢的母亲约莫二十五六年前相识的。”

“这么久了啊。”知府夫人感慨了一声：“不知道尽欢有没有跟您说过，若是没有误会的话，我应当是尽欢母亲的嫡亲姐姐，尽欢得称我一声姨妈才是。”

“尽欢倒是说了此事。”燕归尘点了点头：“可惜阿芷从未和我们提起过她的家人，所以尽欢向我求证的时候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能多个亲人，对于尽欢来说倒是十足的好事：这孩子父母双亡之后一直便跟着我，现在能和两位相认，也算是因缘际会。”

“这话不错。”知府夫人温和的看着尽欢：“阿芷有福气，生了个这么水灵的女儿，哪像我家的臭小子，跟他爹一个样，就知道气我。”

一旁喝茶的知府脸色一黑，却不敢接话茬：骂儿子归骂儿子，怎么把自己又带进去了？

罢了，就当做没听到吧。

“先前燕剑侠给外子调理的时候，我和尽欢聊了聊。”知府夫人也不试探什么，直入主题：“我给她讲述了我们姐妹二人早年的事情，她也说了些她印象中父母之间的事……只是阿芷的生平似乎还留下了很大一处空白，想来燕剑侠这段时间更为熟悉，若是可以，能否请燕剑侠叙说一二？”

这倒不是什么失理的要求，燕归尘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就讲述了起来。

月尽欢也是第一次听师傅详细说起他和自己母亲的过往，故而竖起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大约……二十五六年前吧，那时候我跟随师傅学艺告一段落，刚开始下山自己行走江湖。”燕归尘眯着眼睛回忆着：“那时候我也没个目的地，在中土四处行走。有一次途径泰肃交接处时，遇到了两个女子被当地武林败类围攻。十几个男子面露不善，逼近那两个女子。我心知若是不出手，那两个姑娘绝对落不得好去，便仗剑出手救下了两人。”

“那两个女子一个是尽欢的母亲，另一个是我现在的多年好友，京城清虚观的静心道长。”燕归尘顿了顿：“但我当时也是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救人的时候露了相，也被那些人记恨上了……后来我们三人一起被那些败类身后的势力追杀，一路逃窜到江州才算脱险。”

“后来我们三人觉得性情相投，互相之间又解了几次危局，愈发亲近，遂决定一起四处游历。途中结识了更多至交——尽欢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他跟尽欢母亲二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靖平二十七年那年，两人和诸位至交好友告别，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定居在了泰州。”

知府夫人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默默叹了口气：“竟是泰州吗……难不成真是两人缘浅，我们竟从未得见……那阿芷她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燕归尘摇摇头：“倒是没什么特别……哦，非要说的话她好像尤其讨厌水贼。”

燕归尘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红霞回忆着：“同行的伙伴们都是正道中人，遇到看不过眼的恶行总会拔刀出手：有人不能容忍欺负幼童之人，有人不能容忍仗势欺人之人……尽欢的母亲则是特别讨厌江上作乱的人。”

燕归尘撇了撇嘴：“江湖人都说我荡平肃州十二水寨多厉害，但我也没狂妄到一个人去对付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阿芷见了水贼就眼红，拦都拦不住，然后我们没办法只能跟着硬着头皮上。”

“小的惹阿芷，阿芷杀了；杀了小的，出来老的，阿芷受伤，好友们出手；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出来，我恼了，直接屠了一水寨。”

燕归尘神色平静，活像是说着自己吃了一屉包子：“杀完发现这十二水寨关系错综复杂，见我们灭了一寨，另外十一水寨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一起出手围杀我们。”

知府和知府夫人二人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知府咽了口口水：“……然后呢？”

“我和同伴们分散，当时还以为朋友们全都……”燕归尘轻咳了一声：“怒极冲冠之下，我就逐个击破，杀绝了剩下的十一水寨。”

“谁知道，我刚杀完，开始挖坑立碑准备纪念那些老友的时候，他们钻了出来。”燕归尘有些无奈：“倒是我接近油尽灯枯，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欣喜之下昏迷了三天三夜。”

月尽欢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母亲最多是个引子，但是燕归尘杀心才是真的重……虽然有些阴错阳差的误会，但是还是十分骇人听闻。

知府夫人脸色却不太好看，帕子捂着嘴没说话。知府则是和月尽欢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低头喝茶，不予置评。

过了一阵，知府夫人脸色好了些，松开了捂嘴的手说：“这样啊……”

现在明白了前尘往事的月尽欢自然明白知府夫人在想什么：母亲显然是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和亲姐姐分离的，见了水贼就眼红恐怕也存了报复的心理。

可惜造化弄人，两人再也没机会相见。

一时之间，凉亭里又没人说话了。

知府夫人叹了口气，她其实还想问燕归尘一句：他和阿芷相识多年，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梦呓，难道阿芷就真的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家人吗？

但是孙蔓不敢问，不论提没提起，自己心里恐怕都不会好受。

知府见自己的夫人忧伤出神，轻咳两声：“逆子跑哪去了？”

知府夫人幽幽回神：“是了，不过是去伙房说句话的功夫，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知府招手唤来了下人：“你去伙房看看，问问少爷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