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公行车的站台前,不成队列的人们挤在站台的门前,橡木制成的厚实木门,也显出一副摇摇欲坠的趋势。棕月站在这群人的最前端,身形笔直,似乎丝毫不受身后众人的影响。公行车尖啸着进站,她则从容不迫地,第一个迈步进入了车厢。
但她并未去抢占长条木凳上的空位,而是笑着将它让给了身后的人,那人颇感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车厢内壁到处焊着钢管,棕月拉住其中一根,双脚打开,由此便可抵御公行车行驶时的颠簸。齿轮运作的微颤自脚底传来,混杂着汽油、面包与咖啡的气味钻入鼻孔,这便是代表“上班”的味道。在这股气味中,棕月得到了极自由的感觉。
有赖于《平等法案》的推行,自五年前起,女性被视为与男性拥有同等权益的完全权力者,可以独立的身份为企业雇佣,作为工人而进行日常活动,而无需经过其丈夫的许可。
诸多法案也一并出台,协同保障女性走入职场的权益。大量女性职员进入工厂、商店开始从事基础工作,更有少数者,进入了公权机关进行工作。
棕月在警察局门口立定,再度确认了服装的整洁,而后迈入其中。
——她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因为知晓自己的幸运,也知道在这份幸运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棕月·布朗对自己的工作从未有懈怠的时候。
棕月到得很早,彼时的办公室还只有她一人。她拿起连续杀人案的调查记录,开始对其进行分类与归纳。
7:50,距上班还有10分钟时,同事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里。有的人一脸睡眼惺忪,有的人则叼着未吃完的早餐。但不论是谁,棕月都仰起首来,朝他们一一问好。
8:17,施利警长到了。他的面色阴沉至极,最近发生的事件不仅震撼了社会舆论,还将悬挂在他胸前的警徽震得摇摇欲坠。
“所有人,五分钟内,到会议室中集合。针对这次事件,你们必须每个人都说出点东西来!”
棕月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将标注的文件理入文件夹中,正要夹着出门时,却见警长指向她。
“你留下,根据这个资料,把这份讲稿给完善了,下午要用。”
“我可不可以去会议室做?这样我可以跟进会议的内容。然后……”她将文件夹递给了警长,“这是我对这次事件的一点看法。”
警长瞥了那文件夹一眼,又看向棕月,棕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最终伸手接过了文件夹,什么也没说。
棕月松了一口气,转身买哦土语自己的工作中。今天下午三点,警察将举办面向媒体的发布会,汇报目前的调查情况与回答代表的问题。
这次的发布会意义重大,关系到民众对于社会生活的安全感与信心。棕月不敢怠慢,以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讲稿的写作中。
需要公布的情报已经列出,她拿到手上的是一份粗略的讲稿,需待她将其修得更为正式。
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但渐渐的,笔尖迟疑了起来,直到彻底停止;棕月将书写用的黑色钢笔,换成了修正错误时使用的红色铅笔。没过多久,红色笔迹几乎遍布了整张讲稿。
棕月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临近下午2点,会议结束,同事们面色颓然地回到座位上,而警长则满脸怒容。
这不是个提出建议的好时候,但这个问题非常严肃,必须解决。棕月深吸一口气,递上修正以后的报告:“警长,您提供的资料里有许多错误,这是改正以后的内容。”
警长接过标红的文件,将标红处一一扫过。
棕月紧跟着说:“在资料中,关于被害人身份的内容涉及严重的错误。五位受害者中,只有第一位受害者明确有□□行为。而其余四位被害人,三位是纺织厂的夜班女工,一位是没有固定雇主的钟点工。
“她们统一的特征,是住在白教堂街区及周边。诚然,白教堂处管理混乱,许多从事卖.淫行为的女性与皮条客聚集在那。但与此同时,它也是房租最为低廉的地方,许多不富裕的劳动者会选择在此居住。
“因为低廉的价格,使得许多经济不宽裕者选择居住于此。这使得其与从事性工作者有所重合,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将其划上等号。同时,在部门的鼎力帮助下,对于白教堂周边的管理也渐渐有所提升。我恐怕这样的归因错误,会加深公众对于该地区的民众的错误印象。也是对一直致力于改善该地治安的同行们的否定……”
“所以过了四个小时,你都没写完讲稿,是吗?”
施利警长冷冷打断了她,扫向棕月的眼神,仿佛在审问一位当成被抓个现行的小偷。
“是的,警长。但我觉得任务不能只以完成与否来进行衡量……”
“棕月警官,不要和我撤别的理由。”又是生硬地将她的话语打断,施礼警长几乎不给她任何好好解释的机会,“麻烦你复述一下我早上交给你的任务。”
“是!”棕月站得笔直,双手紧贴裙边,“您说‘你留下,根据这个资料,把这份讲稿给完善了,下午要用’。”
警长冷笑:“不错,记性很好。但总是自作主张——我有叫你修正里面的资料吗?”
“……没有。”
“身为绅士,我不会过多地苛责您这位年轻的小姐,我也不会对您说什么重话。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的错误可以被忽视!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一定要服从命令!“
警长将资料扔到其它同事的桌上:“替我们自作主张的棕月小姐完成她的工作,半个小时后交给我!”
同事本就苍白的脸庞,变得更为惨白,那深黑的眼眶之下,朝棕月射出略带怨毒的视线。
棕月连忙摆手,示意她可以自己完成。警长却摇了摇头:“我会安排更适合你的工作——对了,去把会议室打扫一下,这是你能够完成的吧,嗯?”
“是!”
她不敢再做犹豫,径直向办公室中走去。
会议室中满是烟油与咖啡混杂的臭味,同事们对于案件的苦思仿佛凝结在其中,使空气仿佛都要凝滞。
棕月打开窗户,让新风能够吹进来;又拿起塞满的烟灰缸,将其倒入垃圾桶中。
踩下桶盖的脚停住了。
在半开的垃圾桶里,棕月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她的文件夹。
标注着“棕月”的姓名签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因为眼中蓄满了泪水。
啪嗒、啪嗒、啪嗒……眼泪落入袋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现在是上班时间,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哭泣的样子就不好了,影响自己还算小的,要是进而影响到所有女性职工的形象,那便是大事了。
棕月慌乱地擦去脸颊上的泪,可那委屈的感觉化作咸苦的雨,不断从她眼中落下,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领口却已经被泪水打湿。她将手帕紧紧地按在胸口,吸去其中的水分,她不想被同事看到这软弱的痕迹。
待心绪稍稍平静后,棕月拾起垃圾桶中的文件夹,幸好还无人往里面丢过垃圾。她准备回到办公室,刚一踏出会议室的大门,她便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
“人们恐惧着灾难,排斥着灾难有降于己身的可能。也正因为为了逃避这份根植于本能中的恐惧,人类组建可以抵御灾难的集体,制造的可以惩戒制造灾难者的暴力机关,所谓的“社会”其能够顺利组建,也与人们为了从不安全感中解放的需要息息相关。
“但是,并不是所有灾难都能让人以采取行动的方式加以规避,人们因为能力上的弱小,或体制上的无力,而无法进行规避;但逃避灾难的本能依旧存在——所以,人们便开始在思维上对其进行否定。
“只要证明‘遭遇灾难的人’与自己截然不同,灾难的发生并不是随机事件,而是针对特定群体的发难。再确认自己不是那被针对的、特殊群体中的一人。那么,即使在现实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借由心理上的隔离与防御,便也达到了将自己从不安全感中解放的效果。”
巴尔莫勒靴的方头从暗中浮现,在木地板上敲除富有规律的节奏,视线顺着鞋尖向上移动,一位白发蓝瞳的少女缓缓走来。
她随身挽着一只挎包,包上悬挂着黑色猫咪的玩偶,正随着她的步伐而摇动着。
“出于稳固自己的地位,或者其它种种缘故。警方需要将民众从不安全感中解放,所以,警方将被害者的形象描述为了社会边缘中的群体。那么处于社会主流中的人们,便得到了解放——但这终究无法解决问题的核心。”
少女在棕月的面前站定,朝她施以一礼。
“初次见面,棕月女士,我是私人侦探简·茵帕。受到您姐姐卡莲·布朗的委托,前来调查此次的‘连环杀人案’。”
简·茵帕伸出了手。
“不知您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呢?“
简:一打开门就发现委托人在哭咋办
中二的登场词其实是她安慰人的别扭方式来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不被信赖的警察与天降系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