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茵帕探案集 第8章 楔子

轮车转动，纺纱机运转不停。动力领着纱线，在纺锭上结出厚茧。

现在几点了？我工作多久了？丽尼尔不知道。

纺纱厂建在地下，头顶的灯泡不分昼夜地亮着。直到铃声响起，新一班的工人已系上围裙，等候着接替丽尼尔的位置，她才知道自己又再这里度过了十二小时。

再回到地上时，她只觉得一阵恍然。

眼下已是凌晨一点，回家路上的小巷像是敞开的牛奶瓶，浓雾从中倾泻而出。丽尼尔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湿润的感觉滑入肺部。她觉得自己正从这儿开始，一点一点地取回自己感受外界的能力。

在那之后便是一天的休假，穿过这条小巷就能躺倒在床。

“咩咩，黑绵羊……”

浓厚的雾障消去了丽尼尔作为成人的羞耻，她唱起了儿时便喜欢的歌谣，忍不住以这种方式表达心中的雀跃。

“你有羊毛吗？一茬给男主人，一茬给……”

丽尼尔止住了歌声。

一阵低沉的嗽声，不知从雾气的何处传来。带着笑意，那是不怀好意的笑。

丽尼尔的余光中，身着黑色高领西装的瘦长身影一闪而过，这大概是位先生。

她感到脸颊开始微微发烫。雾太浓了，真不知道这位先生何时开始听到的。

于是加快了脚步，想快速通过这个充斥着尴尬的小巷，但沉重的脚步声却在身后响起。那人正跟在她的身后。

丽尼尔立刻警惕起来。

棉布裙下的双脚逐渐加快了摆动，旨在对方不察觉间将其甩掉。而脚步声也随即急促起来，紧紧地跟随着丽尼尔的步伐。

当她正在给自己鼓气，像充气气球一样一口一口、扑哧扑哧地将自己的勇气膨胀起来时。身后的人却率先发了声。

轻佻的口哨声划破雾气，尾随者开口道：“六便士，成吗？”

起先，丽尼尔还不大懂对方话里的意思，那语气很随意，打消了鼓起的攻击性，便随口致以暧昧不明的闷哼。待她又迈出几步路，藏在话里那根侮辱性的刺忽然扎上了她。

她哑然回头，致以表达愤怒的视线。而尾随者迈步上前，拉起她的的左手。

“——不够么？这能顶你三天的面包钱了。”

因为摇动转轮而酸软不已的左手，被牵动时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泛起酸软的涟漪。

酸痛的身子反驳着此人口中的恶言，丽尼尔心中的气球一下子膨到最大，啪的一声爆破开来。

从被迫离家打工开始，在市井里滚上的污言秽语在此刻倾泻而出。末了，她学着领班自喉中咳出一口白痰，呸到不怀好意者跟前的地上：“我真落到做皮肉生意，也不会卖给你！”

话落，丽尼尔乘着对方愣神的片刻，朝着巷子的尽头冲去。话落，丽尼尔乘着对方愣神的片刻，朝着巷子的尽头冲去。胸中的心脏蹦跳出有力的节奏，受辱而生的怒气在眼角堆积成泪。

一阵大笑在短暂的沉默后，从身后爆发而出。

丽尼尔惊愕地看向身后的男子，他俯下了身。乍一看，以为他是受了伤。但那汹涌的笑声……他是不知何时到来的猛烈狂喜所击倒了。

笑声中，还有浑厚的鼓掌声传出：“您是高尚的、纯洁的！应得至善至美的祝福！”

胸口的心脏愈发有力地跳动，先前郁结其中的怒气却无影无踪吗，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疯子！”丽尼尔骂出这一句，气势较先前弱了许多。脚步动得更快了。

癫狂的笑声渐渐滚入来人的喉咙深处，细瘦的黑影也为浓雾所吞没。

这条路以后看来是不能走了，丽尼尔头疼地想。还有大约五分钟的路途就能走到家附近，而若是换了别的路的话……唉……

她并未听清自己口中的叹息，有别的话飘进了她的身体。

“——所以您啊，应至天堂去享无上至福。”

两侧的楼房猛地拔地而起。

不，不是楼房长高了。而是丽尼尔猛地栽倒在地。腿忽然失去了力量，将手探过去，大片赤色将手掌染得鲜红。

银色的枪口撕开白色的雾气，正半支起身的丽尼尔尖叫起来。见那枪口又对准了自己，她半直起来的身不知从哪爆发出力，狠狠将来者撞翻在地。

□□撞地的闷声响起，丽妮尔找准这个机会，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逃向巷子之外。

那让人不快的笑声顺着地缝，从脚踝攀上丽尼尔的全身。

“啊，在归于安顺的羔羊前，总是少不了这样一番狩猎！你会是我送上天堂的第……第……第几个来着……”

那人半坐起了身，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数。

“一……二……三……四……”

最后一根手指，那短小的尾指倔强地翘起，于是脸上终于也展露了笑容。

“五！”

“五！已经是今年第五起案件了！面对此等对于公民安全的严重威胁，我们的警察又做了什么！连犯人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

“女士们先生们，这次的事件揭开了我们社会的创痛：我们公民缴纳的大额税金，竟全部用于供养那些废物渣滓！”

“我在此发起提议，对警察队伍实施大换血！削减他们的工资，倒逼警察破……破……滋滋滋……”

透过收音机的喇叭，演说家的激昂陈词回荡在布朗家的早餐桌上。听见收音机又犯了卡顿的老毛病，赫克托正要挥去一掌，却见妻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亲爱的，我觉得这不是该在早晨听的节目，我们何不来点优雅的音乐呢？”

“可我觉得了解新闻也很重要啊，这个连续杀人案……”

赫克托的话硬生生地刹住了，卡莲向丈夫剜去一记眼刀，又朝着她的妹妹棕月的方向瞥了瞥。

棕月正垂头凝视着报纸，在其上占据最大版面的话题，无疑是在讨论前日发生的第五起连续杀人案，并且批判警察的无能。

随着她翻动报纸的动作，胸前的银十字星也随之闪动，这是她身为警察的身份象征。

意识到二人的谈话暗指了自己，棕月抬起头，一张苍白浮肿、眼下发青的脸庞出现在饭桌上，她朗声道：“不，我没事的。本就是我们没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理应虚心接受来自各方的批评。”

“这……虚心是好。但许多报纸的撰稿者为了保证销量，会刻意鼓动情绪以博取关注。姐夫就是靠笔杆吃饭的，认识许多这样堕落的同行，你不要太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了。”

棕月认真听完姐夫的话，面前的报纸却已不见。卡莲不知何时拿走了报纸，正津津有味的读着里面的内容，棕月伸手还被她理直气壮地顶回去：“怎么了！我要为你姐夫定新买的药膏了，让我看看还不行吗？”

又是一个眼神，赫克托立刻心领神会，抱起缠满绷带的右手哀嚎：“好痛！看来这个腱鞘炎又加重了！亲爱的救我~”

演技真当是浮夸至极、虚假过头，棕月“扑哧”一笑，心中只觉三分滑稽七分感动。

三两下将早饭解决，再对着门口的镜子检查好易容，她朝姐姐姐夫一点头：“虽然事发街区很远，但姐姐最近还是不要在日落以后出门了。”

“是是是，我个孕妇又怎么会乱跑呢。”卡莲无意识地抚上隆起的小腹。

棕月离开后，毫不掩饰的忧虑攀上了爱莲的面容。赫克托把她轻轻揽到怀里，安慰道：“相信你妹妹吧，她素来都是最聪明的。”

“话是如此，但你就是没法不担心”卡莲依靠在丈夫的胸膛中，声音轻得好像喃喃自语，“我要是能帮上她的忙就好了。”

微风拂过，报纸哗哗作响，赫克托说着“我去关窗”；被风翻开的报纸，正好落在最后的广告页。一条信息吸引了卡莲的视线——

简·茵帕侦探事务所，为您解决一切疑惑。从找猫到破解密室杀人，均可进行委托。有意向进行委托者，请将信件寄入以下地址……

顺带一提广告是不嫌事多的拉萨拉耶拉普斯托投的，祂掌握炼金术，有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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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