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天盛王朝末年,永熙帝沉迷丹青,朝政被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赵无极为首的阉党把持,东厂番子四处横行,罗织罪名,冤狱遍野。
北境草原各部蠢蠢欲动,金帐王庭的铁骑屡破边塞,狼烟频传。
江湖之上,亦是风雨欲来,西域幽冥教重出江湖,其教主武功诡异,麾下四大护法各怀绝技,已连灭江南三帮七派,正邪之势岌岌可危。
在这多事之秋,川西青云派却依旧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宁静。
青云乃道教发祥地之一,门派依山而建,殿宇错落有致,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演武场上已是剑光闪烁,数百名弟子正在晨练。
"剑似松,意如风!手腕再沉三分!"
说话的是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如玉,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正是青云派掌门清虚真人最器重的“独子”——沈清弦。
“谨遵少掌门教诲。”众弟子齐声应道,练得更加卖力。
沈清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场中众人,最终落在远处最高的一座殿宇——“紫霄殿”上。
那里,她的父亲,沈卓诚正在闭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少掌门”的身份是何等沉重的枷锁。
二十几年前,沈卓诚的夫人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女婴。恰在此时,觊觎掌门之位的二师叔联合几位长老,以“掌门无后,当另立贤能”为由发难。为保住掌门之位,沈卓诚不得已对外宣称夫人生下的是男婴,取名“清弦”,意为“清正守心,弦歌不辍”。
从此,沈清弦便以男儿身示人。
三岁习文,五岁练剑,十岁便能与派中高手过招。如今她的“松风剑法”已得父亲真传,剑出如松涛阵阵,收势似清风过隙,在年轻一代中罕逢敌手。
可剑法越是精进,她心中的枷锁就越发沉重。
每日清晨,她都要用白布将初现曲线的胸脯层层裹紧,嗓音要刻意压低,就连走路的姿态也要模仿男子的龙行虎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能对镜自照,看着镜中那个模糊的女儿身影,轻声叹息。
“少掌门,掌门请您去一趟紫霄殿。”一个道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清弦收敛心神,恢复平日的清冷神色:“知道了。”
紫霄殿内,香烟袅袅。
沈卓诚盘坐在蒲团上,虽年过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父亲。”沈清弦躬身行礼。
沈卓诚睁开双眼,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二十几年的隐瞒,让这对父女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弦儿,近来江湖不太平。”沈卓诚缓缓道,“幽冥教重现江湖,已有多派遭殃。昨日收到少林飞鸽传书,邀各派共商应对之策。”
沈清弦神色一凛:“父亲是要亲自前往?”
沈卓诚摇头:“为父正在修炼太清罡气的关键时刻,不宜远行。这次,由你代父赴会。”
沈清弦心头一震。
少林乃武林泰斗,此次大会群雄云集,让她以青云派少掌门的身份出席,无疑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坐实她的继承人地位。
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孩儿只怕有负父亲重托。”
沈卓诚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弦儿,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但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命。”
他转身从案上取过一柄清雅长剑,剑鞘上刻着松纹云饰。
“这柄松纹古剑是你太师父传下来的,今日便交与你。记住,剑不在利,在正,人不在强,在直。此去少林,万事小心。”
沈清弦双手接过长剑,只觉入手沉甸甸的,既是宝剑的重量,更是责任的分量。
“孩儿……定不负所托。”
就在她准备告退之时,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弟子急匆匆进来禀报:“掌门,山下有人求见,自称百花楼花无影,说是……说是来讨债的。”
“百花楼?”沈卓诚眉头紧锁,那个以情报交易闻名的神秘组织?青云与她们素无往来,何来债务之说?
沈清弦也是心中疑惑。
百花楼是近年来江湖上崛起最快的神秘组织,楼主花无影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是个武功奇高、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青云派?
“请她上来。”沈卓诚沉吟片刻后道。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之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一个身着绯红罗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进殿来,她约莫碧玉年华,眉目如画,肤光胜雪,额间一点朱砂痣灼灼如焰,一双桃花眼流转间媚意横生,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羁。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别着一朵鲜红的海棠花,娇艳欲滴,与她一身红裙相得益彰。
“小女子花无影,见过清虚真人。”她盈盈一拜,声音软糯动人,目光在扫过沈清弦时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沈清弦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松纹剑,这个女子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层层的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花楼主远道而来,所谓何事?”沈卓诚语气平和,却不失威严。
花无影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真人可认得此物?”
那玉佩通体碧绿,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正是青城派掌门信物之一的“松鹤佩”。
沈卓诚脸色微变:“这玉佩是贫道当年赠予师妹清慧的,她二十年前下山后便音讯全无。如何会在花楼主手中?”
“清慧师太已于三年前仙逝。”花无影收起玉佩,神色难得地正经起来,“临终前,她将玉佩交与我,托我向青云派讨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请青云派准许我查阅《松风古谱》三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松风古谱》是青城派立派之基,历代只有掌门才能翻阅,岂容外人觊觎?
“放肆!”一旁的二师叔白观立刻拍案而起,“《松风古谱》乃本派不传之秘,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
花无影却不慌不忙,又取出一封信:“清慧师太有一封亲笔信,请真人过目。”
沈卓诚接过信,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良久,他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师妹在信中说,你与她有救命之恩,且你修炼的百花诀与本派太清罡气颇有渊源,借阅《松风古谱》是为了化解武功反噬之危。”
他沉吟片刻,看向沈清弦:“弦儿,你意下如何?”
沈清弦没想到父亲会征询自己的意见,略一思索,道:“清慧师叔的信物和笔迹都不假,花楼主的要求虽然唐突,但念在师叔的情分上,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松风古谱》关系重大,需得有所约束。”
“哦?”花无影挑眉看向她,眼中兴味更浓,“少掌门有何高见?”
“第一,查阅古谱需在紫霄殿偏殿进行,不得带出。第二,需有我派弟子在场。第三,三日之期一到,立即离开青云。”
花无影轻笑:“很公平。不过,我有个额外的要求——在场监督的弟子,必须是少掌门你。”
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美眸,沈清弦心中莫名一紧。
这个女子,究竟意欲何为?
沈卓诚思索良久,终于点头:“就依弦儿所言。花楼主请在客舍歇息,明日开始查阅古谱。”
花无影满意地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前,特意在沈清弦身边停顿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少掌门,你很特别。”
待她离去,沈卓诚神色凝重地对沈清弦道:“此女不简单,你多加小心。《松风古谱》关系本派命脉,万万不可有失。”
“孩儿明白。”
是夜,沈清弦在听松小筑中辗转难眠,窗外松涛阵阵,如同她难以平静的心绪。
她起身走到镜前,解开束发。
镜中映出一张清俊的容颜,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若非刻意以英气修饰,分明是张清丽绝俗的女儿面。
“沈清弦啊沈清弦,”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叹,手指轻轻触碰冰凉的镜面,指尖沿着模糊的轮廓滑动,“你究竟是谁?”
她想起父亲的话:剑不在利,在正,人不在强,在直。
可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时,又该如何守住心中的正与直?
窗外月光微微一暗。
极轻微的,几乎融于夜风的衣袂破空声掠过。
沈清弦眼神骤凛,反手一挥,案上烛台应声而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她动作迅如鬼魅,扯过一旁的外衫裹住仅着中衣的身子,顺手将松纹剑握在手中,悄无声息地贴近窗边。
透过窗棂缝隙,只见庭院中月光如水,松影婆娑,并无半个人影。
是错觉?还是……
她屏息凝神,耳廓微动,捕捉着周遭一切细微声响。虫鸣、风声、松涛……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并非庭院中种植的任何花卉,更像是日间那红衣女子身上带来的芬芳。
她心头一紧,指节微微发白。
这花香,为何会深夜出现在她的听松小筑之外?
正当她疑窦丛生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客舍方向,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红影,在月下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直向后山禁地方向掠去。
后山禁地,除了历代掌门,任何人不得擅入,那里藏着青云派最大的秘密,也包括……那本《松风古谱》的真正存放之处。父亲只说明日在紫霄殿偏殿查阅,却并未告知花无影,古谱其实另有藏处。
这女子,果然别有目的!
沈清弦不再犹豫,她迅速束起长发,胡乱将男装套上,也顾不得仔细捆绑胸前的束缚,一把推开窗户,身形如轻烟般掠出,落地无声,朝着红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的轻功“踏雪无痕”已得父亲真传,此刻全力施为,身形在月色下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足尖点过草叶,仅带起细微的颤动。
越往后山,林木越是茂密,路径也越发崎岖难辨。
那缕花香时断时续,引导着她深入。
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但想到禁地之秘,想到父亲的重托,她不能退缩。
终于,在一片较为开阔的紫竹林边,她停下了脚步。
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竹林中央,一袭绯红罗裙的女子背对着她,正仰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身姿曼妙,仿佛月下精魅。
不是花无影又是谁?
“花楼主深夜不在客舍安歇,为何擅闯我青云禁地?”沈清弦按住剑柄,声音冷冽,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花无影缓缓转过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桃花眼在月光下流转着惑人的光采:“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见青云山月色独好,忍不住出来走走。少掌门不也是如此么?”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清弦因匆忙而略显凌乱的领口,以及那比平日少了几分刻板束缚,隐约勾勒出些许柔和曲线的身形。
沈清弦心头狂跳,强自镇定:“此地乃本派禁地,不欢迎外人。请花楼主即刻离开。”
“若我说不呢?”花无影轻笑,莲步轻移,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馥郁的花香愈发清晰,“少掌门是要动手擒我么?”
“职责所在,得罪了!”沈清弦不再多言,手腕一抖,松纹剑铿然出鞘半寸,寒光映着月光,森然之气弥漫开来。
花无影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警告,又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沈清弦身前,她微微歪头,声音压低:“少掌门,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吗?明日开始,我们要朝夕相处三日呢。”
沈清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花楼主请自重。”
“自重?”花无影轻笑出声,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沈清弦的脖颈,“少掌门,你……还要戴着这假面到几时?”
沈清弦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花无影不再多说,转身翩然离去,只在夜色中留下一串轻笑和若有若无的花香。
待她走远,沈清弦才踉跄一步,手心全是冷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并无男子应有的喉结,平日全靠高领衣衫与刻意压低的声音掩饰。
方才花无影那若有似无的一瞥,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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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