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霎时间僵立当场。他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上血色褪尽,只余下被风沙磨砺出的粗糙和此刻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什、什么?你……你说什么?”
那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颤抖。
“我说你肚子里!”燕记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恒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与某种狂喜交织的复杂情绪,“有我的小娃娃了!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你那几次情热……你就都给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不是!”
怀孕后的地坤自然不再有情热期,如同女子不再有葵水,这是常识。
可燕记应哪里知道,李恒的身子早已被磋磨得与寻常地坤不同,那恼人的情热期来得颠三倒四,全无章法,连他自己都摸不透规律,更遑论察觉到腹中已悄然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此刻,他所有的神思都被燕记应那句“有我的小娃娃了”震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思考自己身体的异常。
看着燕记应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凤眼里的怒火与后怕交织,几乎要将他洞穿。李恒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乞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辩解在燕记应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方才那短暂却极致的亲密,那能让她暂时忘却怒火的接触。
他颤抖着,几乎是本能地,微微仰起头,用他那依旧红肿、带着药味的唇,笨拙地、试探地贴上了燕记应的唇。
这不是一个带着**的吻,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寻求庇护的濡湿舔舐。他的唇瓣冰凉,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哆嗦,只是那么轻轻地碰着,碾磨着,试图将自己所有的惶恐、不安与哀求,都通过这一点点的接触传递过去。他甚至不敢伸出舌尖,只是用柔软的唇瓣反复摩挲着她的,像是在无声地认错,无声地乞怜。
燕记应浑身一僵,原以为他会辩解,会求饶,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般举动。她能感觉到他唇上的颤抖,那股子绝望的意味几乎要将她心头的怒火浇熄一部分,又让她生出更深的怜惜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弱勾起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他那么笨拙地吻着,那双依旧锐利的凤眼紧紧锁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惊惶的脸。
李恒见她没有推拒,心中稍定,胆子也大了些许。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唇瓣更加紧密地贴合,甚至发出细微的“啵啵”水声。
他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尝试用唇舌去吮吸她的唇瓣,动作生涩而急切,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他不敢深入,也不敢有任何技巧,只是那么贴着,近乎虔诚地,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歉意,希望她不要再生气,不要再用那种……那种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看他,更不要骂他‘不好’。
他只想让她消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的气息紊乱,混杂着药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他自己紧张之下咬破了唇内软肉的味道,此刻也一并渡了过去,与她口中残留的药苦交织在一起,形成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军医匆匆赶到时,帐内的气氛依旧紧绷。
李恒被按坐在矮凳上,手臂伸出,任由军医枯瘦的手指搭上他的脉门。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视线却始终胶着在燕记应身上,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无措:“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年纪不小了,应当是不会再有……”他说着,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燕记应此刻的神情。
燕记应站在一旁,双臂环胸,下巴微抬,那张冶艳的脸上怒意未消,但凤眼深处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光芒,她盯着李恒苍白的侧脸,没有说话。
军医捻着胡须,仔细诊了半晌,这才收回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李恒身上,语气不容置喙:“你这身子,回去就给老夫好好躺着!这头几个月,什么重活都别想碰,针线筐也给我收起来!还有你家这位……”
军医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煞气未退的燕记应,“这位孕夫请把你的狗也一并带回去!你们两个,都给我老实躺着,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许做!”
燕记应挑了挑眉,没反驳。
于是,前一刻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下一刻便一人躺着,一人坐着,被几个兵士合力用担架抬回了专为她们准备的夫妻营帐。
一路上,李恒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望着帐顶,脑子里依旧是翻江倒海,没个消停。
到了帐内,兵士们轻手轻脚地将两人安顿好退下。
燕记应斜倚在榻上,对着还愣神的李恒勾了勾手指,声音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过来。”
李恒迟钝地挪过去。
“裤子脱了。”燕记应的语气不容拒绝。
李恒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在燕记应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还是依言照做,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燕记应支起身子,她将手指凑到鼻尖,细细嗅闻,随即唇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新奇与了然:“果然是酸甜气儿,他们说的没错,怀了崽的地坤,就是这个味儿!”
李恒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他慌忙扯过一旁的布巾,先是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燕记应的手,又笨手笨脚地替自己擦拭干净,这才手脚并用地爬进被窝,紧紧挨着燕记应躺下,身体还有些微不可查的轻颤。
燕记应侧过身,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又透着满足:“啧,这可是大喜的日子,旁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又唱又跳地庆贺,偏咱们俩,倒只能在这帐子里躺着。不过也好,”她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陪着我的人是你,便不亏。”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是方才那通情绪起伏耗尽了心神,不一会儿便带着均匀的呼吸,沉沉睡去。
李恒僵直的身体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中慢慢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描摹着燕记应熟睡的眉眼,然后又缓缓移到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他和燕记应的孩子。
他凑到燕记应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呢喃,带着孤注一掷的希冀:“燕记应……以后,孩子……跟我姓,好不好?”
“唔……”燕记应睡梦中发出一声含混的鼻音,半晌,才咕哝道:“……乖的,就跟你姓……若是不听话,看老娘怎么削他,教他好好做人……”
李恒闻言,唇角无声地向上扬起,弧度越来越大,他将脸颊贴在燕记应的颈窝,闭上眼睛,低低应了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