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军士的退开,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燕记应的视野里。
李恒端着一只粗陶碗,正低头小心地避让着地上的杂物,缓步走来。碗中盛着深褐色的药汁,冒着丝丝热气,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瞬间压过了羊肉的香气。他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风尘,眉宇间凝着一贯的沉郁,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木讷、缺乏表情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
然而,当他走到床边,抬起头,目光触及燕记应的瞬间,那张沉寂的脸庞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枯柴,骤然间就亮了起来。
他平日里总是微微垂着的眼帘掀起,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所有的晦暗与木然仿佛在这一刻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一丝极浅、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柔笑意,如同初春消融的冰雪,悄然在他唇边绽放开来。
那笑容并不张扬,甚至带着几分不为人察的羞涩与小心翼翼,却像一束微弱但坚定的光,瞬间照亮了他清瘦的面容,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暖融融的光晕。
“阿恒!”燕记应嗓音嘶哑,像被火燎过,可那双凤眼在瞧见李恒的瞬间,却比帐外最盛的篝火还要灼亮几分。
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打着转,从他覆着薄汗的额角,到他身上那件军甲,再到他紧抿的薄唇,眼神活像饿了数日的狼崽子终于盯上了最肥美的羔羊,恨不得连皮带骨吞吃入腹。
她费力地动了动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眼神在他挺拔的军甲上放肆地溜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与占有欲:“阿恒,你穿这军甲……啧,可真他爹的够劲儿!”
李恒像是没听见她的荤话,默不作声地从旁边拖过一只矮脚马扎,在她床边坐定。他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暗影,从腰间抽出那柄总是擦拭得寒光四射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在那只烤得外皮焦黄、滋滋冒油的猪腿上片下一小块最嫩的肉。
他将肉块凑到自己唇边,仔仔细细地吹了吹,直到最后烫嘴的热气散尽,才用指尖捏着,小心翼翼地送到燕记应干裂的嘴边,让她先润润喉咙。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被沙石磨过,却在对着她时,总能滤去所有杂质,透出难得的温润:“想再吃,就先把药喝了。”他指了指自己端来的那碗深褐色药汁。
燕记应的凤眼猛地一横,目光凌厉得像要戳人,狠狠瞪着他。这一下动作大了,锁骨的伤处剧痛袭来,疼得她“嘶”的一声倒抽凉气,额角又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着后槽牙,胸口起伏,没好气地呛声道:“老娘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难道用鼻孔喝药不成?!”
旁边一个刚狼吞虎咽塞下一大口羊肉的伤兵,满嘴油光地瞧见这光景,立刻咧开大嘴,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起来:“哎!李恒,这有何难?喂她啊!嘴对嘴喂呗!香!”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颗火星,瞬间炸开了锅。帐内其他醒着的伤兵,凡是还能喘气的,都跟着狼嚎鬼叫起来,一道道饱含戏谑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在燕记应和李恒之间来回穿梭,放肆得很。
“对对对!李恒兄弟,别磨叽了,快喂!”
“咱们地坤照顾自家天乾,不都兴这么喂药喂饭的?这叫亲近!懂不懂?”
震天的哄笑声与粗俗的调侃在闷热的医帐里回荡,连帐顶的油布都跟着抖了几抖,那浓郁的肉香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被众人这么指名道姓地一起哄,李恒那张本就因风沙而略显粗糙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腾起一层暗红,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尖,连平日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底都漫上了几分狼狈与局促,捏着药碗的手指都绷紧了。
燕记应却像是被这阵仗彻底点燃了兴致,浑然不觉自己还是个半残的伤患。她得意洋洋地挑高了一边眉毛,那双本就勾人的凤眼此刻更是波光流转,故意朝李恒那边努了努嘴,苍白的脸上竟也因兴奋而泛起几分病态的红晕。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怂恿与不容错辨的期待,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听见没有啊,阿恒?大伙儿可都看着呢,他们说得对,你就……就这么喂呗!”
说着,她还真就微微仰起线条优美的下巴,眼神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李恒,那副理直气壮、等着被投喂的模样,嚣张又撩人。
李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张因众人起哄而涨红的脸庞,此刻更是血**滴。他无奈至极地望了燕记应一眼,她那双凤眼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与期待,仿佛一头终于将猎物逼到绝境的小兽。
帐内其余伤兵的目光更是如狼似虎,灼得他背脊发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端起那碗深褐色的药汁,碗沿粗糙的陶器边缘硌着他的指腹。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通红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然后仰头,将一口辛辣苦涩的药液含入口中。那药味极冲,瞬间便麻痹了他的舌尖,苦得他几欲作呕。他强忍着不适,身体微微前倾。
昏暗的光线下,他清瘦的脸庞离燕记应越来越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与草药味混合的气息,还有他呼吸间带着的药液的苦涩。燕记应微微仰起下巴,苍白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眼神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恒的嘴唇有些颤抖地贴上了她的。她的唇瓣比他想象中要柔软一些,尽管带着病中的干燥与微烫。他笨拙地将口中的药液渡过去,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僵硬与窘迫。
药汤刚刚流入燕记应的口中,那股浓烈的苦涩让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但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点燃了某种兴致。她吮吸着那药液,喉咙滚动,咽下几口。紧接着,趁着李恒因渡药而微启的唇齿,她那灵活的舌尖便大胆地探了进去,像一条狡黠的蛇,勾住了他的舌,放肆地搅动、吮磨。
李恒浑身一僵,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烟花炸开,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舌尖的湿热与柔软,以及那带着侵略性的挑逗。她的气息,混合着药味,铺天盖地地将他笼罩。他本就红透的脸颊瞬间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连耳根都烫得惊人,手背青筋暴起。
他想退开,可燕记应却像是早已料到,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了他的后颈,指尖微微用力,不让他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她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他渡过来的药液,一边用舌尖在他口中攻城略地,极尽挑逗,将这喂药的过程无限拉长,充满了暧昧与狎昵。
如此反复数次,一整碗药汤终于见了底。
当李恒终于得以退开时,他已是气息紊乱,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平日里总是抿着的薄唇,此刻红肿微翘,泛着水光,像是被蹂躏过的花瓣,鲜艳得刺目。
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木讷的脸庞,此刻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眼神更是狼狈不堪,闪躲着不敢去看燕记应那得意洋洋的眼神。
这小两口腻腻歪歪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了,医帐里安静下来,大家各吃各的,连交谈声都小了下来。
医帐内,喧嚣与暧昧渐渐沉淀,只余下众人刻意压低的呼吸与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李恒脸上那阵滚烫尚未完全褪去,唇瓣还残留着被她蹂躏后的微麻与肿胀,心跳也未从方才那近乎窒息的亲密中平复。他垂着眼,不敢去看燕记应那双含着促狭笑意的凤眼。
燕记应却懒洋洋地靠着,脸上带着得逞后的餍足,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病后的微凉,轻轻搭在了李恒的手背上。李恒下意识地握住,他掌心温热粗糙,想替她焐一焐。
谁知燕记应指尖一转,反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两根冰凉的指头精准地按上了他的脉门。她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眼倏地眯起,专注地在他腕上探查,视线在他依旧泛红的脸颊和沉静的眉宇间来回逡巡,眉头越拧越紧。
帐内的安静被她骤然拔高的一声尖喝撕裂:“叫军医过来!”那声音又急又厉,全无方才的慵懒,惊得帐内众人皆是一震。
李恒被她这声喊得心头重重一跳,见她身子晃了晃,脸色也因激动而更显苍白,连忙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背,急切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燕记应却猛地扭过头,一双凤眼瞪得溜圆,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有惊、有怒,还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她扬手,照着李恒的臀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咬着后槽牙,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该问的是你自己!你!李恒!你多大的人了,肚子里揣着崽子,还敢跟着上战场!我的心!我的心都要被你吓得从腔子里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