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民的梦 第8章 第 8 章

那奇异之物退去了，两种撕裂的情绪也随之退去，像是两个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握手言和。安卡回过神来，跟着它们继续往前走。

跟在花民身边走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悚，继而回忆起之前的情景。

他看着其他人动作自然流畅地往前走，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很想找个人问问之前那个是什么，他们又有什么手段去应对可能发生的诸如围攻、陷阱、坍塌……之类的问题，但这种寂静无声的氛围又让他不敢开口。

憋了许久，安卡终于忍不住和系统吐槽发泄。

而对此，系统表示，“呵！这是你太废了，拉低了队伍的整体水平。四个里就你一个中招了，还是被那个雌性花民给拉回来的。要不你干脆从了它吃软饭去吧，英雄救美、美救英雄都是一码事，现在队伍里就你俩是一个支的，天赐良机可得好好把握啊。”

“合理怀疑你在讽刺我。”安卡悄悄翻了个白眼，没把话放心上。他确实有些喜欢花民，但他清楚，这种喜欢更像是一种吊桥效应，就像是系统说的，在这个黑暗危险的地方只有她是同族，哪怕只是□□上的相似。

“现在说正事呢。你也看到了吧，领队一开始根本就没有靠近的意思，而且那个东西精神攻击也是为了让我过去。它是不是更擅长近身攻击啊？而且它最后钻进了岩壁，说不定也可以从任意一处岩壁钻出来……”安卡说着说着，心里的担忧越发强烈，心惊胆战地留意着每一处地方，总觉得危险会在任意一个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冒出来。

雨滴砸落爆破的声音随风传来，在山洞里扩散扭曲，像是有落石轰隆隆接连不停地翻滚。

它们继续往深处走，通道尽头骤然开阔，地面向前方延伸出一个狭小的弧形平台，一座宽阔悬空的石桥通往对侧。无数光纤一样的细丝从墙壁里生出，像是茂密柔顺的长发倾泻入石桥两侧的深谷，在深处积成发光的湖泊，莹莹蓝光将空间照的通透。

茧民停下，在安卡的注视中从墙壁上砍下一截底部带着蓝色颗粒的光纤，随意卷成一团后塞进网茧。光虫的光呼吸般微微闪烁，光纤里规律排布的白色斑点也以相同的频率发亮——变暗——发亮……

就像是在磁场中充电一样，白色光斑数量明显减少，光虫们疲惫暗淡的身体重新焕发出明亮光明。但干瘪的果实难以重回新鲜，即将逝去的生命即便恢复活力也只是一时的爆发，就像是桥下那些云雾般漂浮的蓝色光虫，未经历繁衍时的巨大消耗只是推迟了它们的死亡，无法目睹下一个时节的景象。

它们没有在此停留，像是怕惊动什么，快速而无声地从桥上经过，像是一缕微风，对下方正在进行的生死交替造成任何影响。

山林始终是暗的，区别在于暗与更暗、有光与无光。向下又走了许久，安卡踩上松软的泥土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山洞里出来了。而他此前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安卡再次感到饥饿的时候他们停下了。

茧民将网茧放在树根间的平地上，再次化作朦胧的影子。虫民也离开了，走前将一些粉末倒在地上，留作指路的标记。

现在，这里依旧只有安卡和花民。

花民倚靠在树根上，看起来像是一颗珍珠。她又拿出一瓶酒，酒液鲜红，气味浓烈，像是花朵盛开，像是叶片**，又有着蜜的甜。

“所以，花民在山林这边其实是辅助定位吧。”安卡说。

“你看看啊。不提那些没有记载留下来的，茧民不太清楚，但看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很明显就是刺客啥的，而虫民，他们里面包含的比较多，可以说山林里面除了花民、茧民，其它的不管长啥样都叫虫民，也不知道咋分的，里面有驯兽师、法师、药剂师……但不管原先在部落里负责什么，只要需要，都可以立地转职成披着铠甲高攻高防的骑士或力速双A的战士。”

“只有花民，日常除了种花、养花、酿蜜、酿酒就是喝酒、跳舞，连肉都不怎么吃，特别平和，看着就与战斗、研究无缘。”

系统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是怎么被拉回来的了？”

“被卡着翅膀硬扯住的啊？”安卡有些疑惑，他翅膀直到现在都还在一抽一抽的跳痛。不过系统虽然喜欢毒舌他，却从不无的放矢。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他忽略的事情了吗？

山林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并非是缺乏生机，而是这里的生物都本能地渴望隐藏在黑暗里，生存、繁衍、厮杀……一切都化作汹涌的暗潮。在这深邃中，血脉缓慢黏腻的流动声清晰入耳，黑暗化作孕育恐惧的温床，安卡难以遏制地阵阵颤栗。

“你还记得那个东西引起的幻觉吗？”系统问道。

“当然。那个东西想要我靠近它，故意激怒我，把一些讨厌的事情翻出来了。”安卡现在回忆起来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激烈——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他也把那些事情当作尘埃的痕迹，从不去在意。但那个东西让他以为他还处在那个无力儒弱、只能捂住眼耳四处躲藏的时候，并放大了当时的情绪。

“之后呢？你还感觉到什么？”

“还有什么？”安卡努力回想，蛰伏在心里的影响被再度激发，“愤怒，痛苦……嘶，现在想想，我还是能感受到那种难以遏制的愤怒。不行，我得静静……”安卡说着，皱着眉也窝进树根下面，抱着头用力抵住地面。

系统见他陷入混乱，连忙启动杀毒模块进行内部扫描。但除了剧烈情绪波动外，系统没有查到任何东西，那种迷醉的力量似乎只是依凭于香气，对安卡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安抚并收走相关记忆作为报偿，没有留任何纪念的意思。

就连系统这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者说痕迹太少了，只能在记录回溯里找到一条关于“宿主遭受精神干涉类法术对抗影响，建议启动防御模块辅助宿主尽快逃离战场”的警告证明所见非虚。

这算是一件好事，说明它没有把宿主做成傀儡的意思，系统想，但普通生灵可以做到影响系统的地步也意味着这个时代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莫测。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是正常的。越是往时间的上游走，越是接近世界诞生时的动荡，世界里的每一个东西都可以沾到光，比之后诞生的更加强大，更靠近世界之外的混沌，诡异莫测也只是一种表现形式。

最先远去的茧民看到了一只鸟，羽毛上缠绕在紫色弧光。它舍下之前捕获的猎物追逐着大鸟前行，如今已经走了很远。直觉对网茧的指引如同游丝，随时会以种种原因彻底断掉。

大鸟在树冠下灵活穿梭，像是无视重力自由盘旋的火流星，所经之处短暂照亮黑暗一角。电弧噼里啪啦的声响代替啼鸣，是寂静里除却除却草木呼号与肢节碰撞摩擦外罕有的异象。

它握住手里的弓，黑色的绳子已经绞紧，搭在上面的箭矢随时可以射到弹性所及的最远距离。再等等，它想，还不够近，这个位置尚且触碰不到它。它需要等待一个可以做出有效攻击的时刻。鸟或许会落下，或许不会，但这无关紧要。

地上渐渐多了些什么，无叶的细藤在地上攀爬，不知从何处生出，是个体还是分枝，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东西缠绕生长。它们的影子硕大连绵，像是抱起的蛇团。

细藤滑溜溜的，裹着粘液，但它足够轻盈，足够稳健，不至于因此放缓脚步。

再往前，粗壮高大如山峦的树干也不见了，只有编织成各种形状的藤蔓立在藤蔓上，在前方升起一堵它暂时无法逾越的高墙。

多么美丽、多么自在，茧民羡艳地注视着那抹艳丽热烈的光芒迅速隐没于浓云样的漆黑。电火花的爆裂也在振颤里随之远去，而它被绞缠在一起的丛生植物阻拦，只能止步在此。

茧民想要一双翅膀，不是雄性花民那种装饰与独特的感官，它不在乎美丽与否，它只是想要飞翔，想知道这片世代繁衍的山林从上方看是何等模样。它昔日渴望于是捕捉飞鸟，而今这种渴望更甚于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