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皎洁,半拢纱。树林阴翳,草叶无风摇动。
“哇——哇——”一声声婴孩的哭喊回荡在整片树林,白日里青葱的树林此刻倒显得惊悚,叫的人鸡皮疙瘩都翻上来。
两个青年跟随着婴孩啼哭的声音,远远地落在后面,直到来到一处石洞前。
这石洞前蓄了一湾小水池,黑乎乎的,水流延伸入洞里,露/出水面的部分足有一人半高,成人通过绰绰有余。
只是这地方实在不好找,要不是两人中有一人是阵修,差点就要迷失在这里。
“林兄,你先进去,我在后面跟着你……”
那石洞黑不见底,一点光也照不进去,仿佛只要踏入洞中,便会被吸进去。
“……你是阵修吧,你来打头阵。”那叫林墙的青年回应他。
“谁说阵修是打头阵的?那是剑修该干的事!”
“阵修可攻可守,我只是半个符修,自然是你先来——”灵墙笑道。
“林墙,我的好大哥,算我求你了,你长得这么高,这么结实,哪里像个符修啊?你先请吧……”
灵墙一阵无言,附身用左手探了探水池里的水,这水池里有那只生畜牲的气息还有几丝人的生气,估计那只牲畜,就是将那些被他蛊惑的人带到了这里。
青年甩了甩手,涉水先迈了一步,冰冷的水瞬间就没过了脚脖子,在这五黄六月的时节里,冷得人刺骨。
他翻手拿出两张符箓,一张贴在了自己身上,身体瞬间就不冷了,另一张递给了他身后的男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石洞里。
随着二人的深/入,石洞里面的水,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人的腰际。
尽管在进入树林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身上,既下了隐藏踪迹的阵法,又贴了隐蔽气息的符箓,但身后的阵修依然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生怕被发现一样。
灵墙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人,“付罗,你离远点,贴得我太近了,我都走不了路了!”
那叫付罗的青年,手下仍不肯放松,“你小点声儿!我这不是怕黑嘛……”
“那蛊雕辨声能力不行,除非像你睡觉时打呼噜那么响,它才能听得见——”
付罗掐了他一把,正准备回嘴,忽然发现脚卡住了,顿时汗毛倒立。
他哭丧着脸,拉了拉灵墙,“林、林墙,有什么东西好像抓住了我的脚……”
蛊雕是天上的霸主,可在地上,实力就大大削弱,可它终归是要落地休息的,为此,它才会专门找个避人的石洞躲着。
这蛊雕也是个人精,懂一些阵法。
在自己藏身树林中设了法阵,普通的修士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会迷失在树林里。连这石洞,也不是普通的石洞,内里甬道复杂,曲直不明,更有寒彻骨的骸骨水泡着,若是迷路了,要么被消耗灵力腐蚀冻死,要么被蛊雕发现吃掉杀死。
灵墙一路上也是凭借观气觅踪,以及水中混杂的气息,才没有走错路。
他正耐心地一路做着荧亮的标记,听见付罗的声音,转身看去。
如今他观气术练得颇有成效,虽不得见具体模样,但看得出大致轮廓。
这水中遍布了骨骸,而绊住付罗的恰好是一颗破烂的人头骨,“没事,你把它拿掉就行。”
“你确定不是活物?”
“不是。”
“好吧……”付罗摸索着,忍着水中的恶臭,掰开了卡住自己的骨头,释放了自己的脚,顺便从水中拿出了那颗破烂的、几乎不成形的人头骨,掂了掂,“好臭,这是什么东西?”
“人头骨。”灵墙淡淡道。
“什么!”付罗哑声,松手丢了手里的烫手山芋,“你怎么不早说!”
“这里到处都是,我以为你知道。”
“我、我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没反应过来是人头……”付罗声音逐渐变小。
至于这么黑,为什么不用火符,因为周遭弥漫着肉/体腐烂发酵的气味,一旦点火,整个石洞就会瞬间爆炸,蛊雕有没有事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有事!
刺哒刺哒,不远处被撕扯的声音,混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直钻入耳,在漆黑的空间格外惊悚。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林墙,你说蛊雕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到时候你用你的小光阵一照不就知道了……”
“那我现在可以用吗?”
“不怕被炸死,你可以现在试试。”
“……”
两人振作精神,灵墙手里攥着符箓,付罗掐着诀。
灵墙打头阵,走着走着,感觉路沿着往上,水也越来越少,直到一处平地,彻底没了水源,他恍然停了下来,示意着付罗,两人躲到一处石壁后面,“那头蛊雕就在前面,按计划行事。”
付罗点头,蹲在地上,就地画起了阵图。虽然他看不见,早已谙熟于心的阵法,根本不需要眼睛。
灵墙则走上前,运转灵力集聚于双眼,他眸子泛着幽蓝的微光,一睁眼,看见了前面事物的轮廓。
这是一处空旷的洞穴,靠着石壁的一侧,也就是他们这一边,几乎堆满了骸骨,不过没有人的骨头,全是动物的残骸。而这一侧的对面,躺着数个意识不清的人形,灵墙感到了人的生息,他们还活着,而且应是不久前才被引诱抓进来的人。
洞穴最里面有一块平坦的巨石,而那只将近有成人那么高的蛊雕,正猫在石头上进食,浓厚的血腥味飘出来,蛊雕爪下的生物怕是凶多吉少了。
“都准备好了。”付罗从后面道。
“走失的人就在里面,我进去吸引蛊雕的注意力,你趁机把人都带出去——”
付罗半信半疑,“虽然那只蛊雕还是只幼崽,但是你能打得过吗?”
“那你把人救走后,顺着标记回来帮我。”
“可是我、我怕黑……”
“那你刚才的法阵是怎么画的?”
“闭着眼睛画的……”
灵墙气笑了,“闭着眼睛就不黑啦?”
“那不一样!”
“那你回来的时候闭着眼。”
“我闭着眼睛怎么回来找你?那样就看不见你的标记了!”
“你——”
两人争执间,锐爪落地的声音悄然传来。
二人顿时停住了。
“林、林墙、它好像要过来啦……”
“还用你说!绝对不能让它离开石洞——”灵墙话音刚落,只身冲了上去,他抬手,一张符箓扔在空中,洞穴里白光乍现,闪刺得蛊雕节节后退。
而灵墙、付罗两人早就在眼睛上做了防护,丝毫不受影响。但这闪光持续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失效。
灵墙赶忙扔出数张符纸,念咒掐诀,红黄的咒文隐现,像几条游蛇一样盘缠着,将蛊雕围困在原地。
那蛊雕终于意识到不速之客的到来,嘴里发出惊人的婴孩尖叫,“啊啊——”
蛊雕的声音天生致幻,被它抓来这里的人,正是被它的声音所迷惑。
灵墙早前不是没听到过蛊雕的声音,他稍加护耳便可以抵挡。可现在面前的叫声,叫得他头皮发麻,之前的啼叫声,明明远没有现在这么让人难受。
他连忙捂住耳朵,气息都不太顺了。
许是感受到了危胁,这只蛊雕才会叫得如此让人撕心裂肺。
灵墙离得最近,深受其害,他头开始发昏,手下输送的灵力断断续续,红黄的符文几欲消失。
在闪光的强烈照射下,他看见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不过半人高,上身是红艳的琵琶袖袄,下身穿着云色的长裙子……
“她”看起来难受极了,扭了扭被符文紧紧缠绕住的身子,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小姑娘”的一张小脸几乎皱在一起,张嘴好像在说什么——
林、林七,林七!痛,黎木好痛……
灵墙读懂了“小姑娘”的口唇,霎时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刺眼的白光陡然消失,洞穴里重归于黑暗。
付罗那边也受不住,大喊道,“林墙——你快让它别叫了!”
灵墙被这一嗓子吼得清醒过来,他甩了甩脑袋,刚才差一点他就松手……这蛊雕尚且年幼,都有这样的实力,要是让这只蛊雕长大了还得了。
可那蛊雕还是发现了破绽,它奋力展翅舒展羽翼,一下子挣脱了身上的符文。
洞穴中扬起沙土,星星符字消散于空中。
下一秒,蛊雕顶着脑袋就冲了过来——
灵墙眼底仍是淡淡幽蓝光,他几张低级风刃符甩了过去,即使不能伤到蛊雕,却也能缓住它的步伐。
他立时腾出一只手掐诀,哗啦啦,甬道里的水一束束被他引了过来。
蛊雕毕竟只是个幼崽,吓得连连后退,它仰脖发出一段惊叫,想要再一次蛊惑住眼前的人,却发现面前的人无动于衷。
它歪了歪头,有些奇怪,一道水鞭子却是直接抽了下来。
灵墙骂道,“装什么可爱呢!”
“……”这边的付罗刚把几个昏迷的人唤醒,就听见灵墙来了这么一句。
他撇撇嘴,“你们快出去,沿路上有荧黄的标记,跟着标记往外跑,快!”
几人醒来吓得不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顺着男子的指示走出了洞穴。
付罗推搡着几人,朝着洞穴里面喊道,“林墙,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只听灵墙边抽边骂,似要把刚才的被蛊住的怒意发泄出来,“不准歪头!叫什么叫,难听死了!”
“呜——呜——”蛊雕发出了凄凄惨惨的叫声。
付罗:“……”
付罗觉得灵墙那边应该是没事了,也就不管他了,加快脚步护送人出去。
弦月东沉,几人终于跑出了石洞。
付罗攥了攥拳头,想着要不要进去找灵墙,可是里面太黑了!
出来的时候,倒是不怕,因为有人陪着,但是再进去就有些难了……
付罗正犹豫着,被救出来的几人中,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大师,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啊?”那人问道。
他们虽然出来了,但还是身处树林迷阵中,没有付罗引路,他们根本走不去。
“林墙!”付罗怒骂一声。
说什么要他护送被抓的人出去,灵墙这家伙分明是想让自己也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