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穹宫,神主寝宫。
恒琰稍显低落,他内心的不甘、迷茫让他如坠深渊,寸步难行。
他本欲径直回宫,却从守候在外的梓潼处得知,神主正在若水之畔。
他转道前往,远远便望见神主立于若水边。神主手中掐着一个奇异的法诀,另一只手上悬浮的,赫然是那玄阴秽灵阵的主阵盘。缕缕污浊的黑气自阵中溢出,流淌进若水那看似平静、内里却隐有炫光流转的漆黑流体中,随即如被吞噬般,消失无踪。
恒琰先是一惊,却看见神主一脸轻松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呀!你回来了?追到了吗?”
“神主大人!怎么用这个邪阵?”恒琰大呼。
谁知神主只是撇了撇嘴,脸上竟是一片云淡风轻:“有什么不好,术法何分正邪?全看何人使用,所为何事。此阵不正好解了此次危难么?”
“这……”恒琰无言以对,神主似乎说得没错,“让他溜了,躲进了萤幽林,暂时寻不到了。”
“意料之中!”神主轻快的答复,“无妨,不急。”
恒琰沉默片刻,终是问出了盘旋心头已久的疑问,声音低沉:“神主大人……我当真是第八十八代邪神?”
神主闻言,脸色倏然一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见过那个小混蛋了?”
恒琰默然点头。
“哎……”一声长叹逸出唇畔,神主松开法诀,抬手轻轻抚上恒琰的发顶,目光却依旧落在若水之上,“别听他瞎说……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会失控,对吗?”恒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猝然刺破平静。
神主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眼中慌乱一闪而过,随即猛地转头,郑重地看向将头埋得低低的恒琰,语气陡然变得激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斩钉截铁。
“你就不能信我一回!我说了,这次无论如何,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的生死……不由任何人,天道也不行!由我说了算!”
他眼中燃烧着恒琰从未见过的疯狂火光,话音落下,连嘴唇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恒琰彻底愣住,这样的神主,陌生得让他心惊。
神主似乎也意识到失态,迅速别过头,重新望向若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余一丝几不可闻的余颤:“……对不起。”
恒琰紧绷的肩背这才稍稍松弛,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听说您就是在这若水边拾回我这缕游魂的……不如让我回到最初的模样,就省得这些烦恼了……”听似在打趣,可其中似乎也带着三分认真。
“巍铃既已提点过你,做自己便好,你本无需强压自己的冲动。”神主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若水微光映照在他侧脸,“天下万灵,纵是执掌杀伐的邪神,亦有其不容玷污的守护之道。你是我九天穹宫独一无二的神官,恒琰。”
他顿了顿,柔声道:“累了吧,去歇息吧。”
“若水吸纳这些……当真无碍?”
神主只是轻轻一笑:“放心,这东西,比你想象的要邪乎得多。”
今天的神主实在反常,令恒琰也感到捉摸不透,可还是带着疑问离开了,尽管如此,神主的一番话还是让原本失落的他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凡间,无数穿着白蓝相间法袍的修士穿梭于受创的城镇间。他们将那些被怨煞侵蚀陷入癫狂的凡人引至特定区域。四周早已布下刻满阵法符文的玉片,将灵力注入其中便能催动阵法。
随着灵力注入,阵法光华流转,丝丝缕缕的怨煞邪气从人们体内被强行抽出,随即被快速吸纳进阵法之中,消失不见。
“将这些百姓安置到别处。” 为首的修士紧扎袋口,面色凝重,“下一拨!”
清理工作渐近尾声,云岫真人部署妥当后,便先行返回了宗门。
丁宁并没有跟着去,因为他连灵力都无法感知,去了怕也和那些凡人一般,只能添乱。
他只能在自己的房中静坐,反复默诵云岫传授的口诀,眉头紧锁,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气感”。然而意守丹田,除却自身气血流转,感知到的仍是一片混沌,毫无进展。
“掌门回来了!快去看!”
窗外传来几个弟子兴奋的低语,夹杂着好奇与向往。这些是留守宗门的弟子,也没赶上这次的大排场。他们的修为比丁宁好不了多少,若是一起去指定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丁宁闻声,倏地睁眼,也悄悄跟了出去。
云岫真人将殿门紧闭,只在殿内清点着各方汇报的处理进度。唯独朝殿门外扬声道:“丁宁小子,进来!”
不同于其他扒在门边兴奋探头看殿内掌门的弟子,丁宁只远远站在角落观望。此言一出,众弟子齐刷刷让开一条路,目光各异聚焦于他。
丁宁感觉得到,云岫真人对他并不是十分友好,他是托了恒琰的福才能在这里暂时安定下来。他处处小心翼翼,就连现在也是保持着前辈,低着头缓缓踏入殿内。可刚踏入,便听见身后隐约的议论。
“掌门待他当真不同……”
“听说掌门并没有正式收他为徒诶……这样特殊对待……难道?”
“掌门年事已高,找个继承人也正常!”
“嘘!慎言!”
只见云岫皱着眉不耐烦的大袖一挥,殿门“砰”地紧闭,隔绝了外界杂音。
“最近有感应到吗?”云岫揉了揉眉头,这段时间收拾妖宝阁那堆烂摊子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精力,回来又看见丁宁这榆木疙瘩,瞬间感觉到一个头两个大。
丁宁没有说话,只是略显窘迫地摇了摇头。
云岫似乎也料到了结果,不再多言,从怀里取出一枚光华内敛的灵球,淡淡道:“两天后,若你再无感应,我就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什么非常……”
丁宁话还没说完,只见那闪烁着灵气光芒的小球一闪,倏然化作一名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少年一身雪色衣裳,一头白发透亮,就连皮肤也是嫩白胜雪,通透生辉。他甫一现身,便欢叫着朝丁宁扑来。
“母——亲!”少年兴奋地大叫,真像雏鸟归巢一般,双臂精准地挂住了丁宁的脖颈,
可丁宁却被突如其来地飞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少年推开,连退数步,低喝道:“你谁啊!”
“糖人啊。”云岫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语气轻飘,“这条小蛇都比你强,都会化形了。你呢?连门槛都未曾摸到。”
“师父!”糖人突然叫了起来,双手叉腰转身看向云岫,眉间有些许的不满之意,“我说过了,我是蟒!不是蛇!我们不是一族的!”
“都是长虫嘛,有什么区别。”云岫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嘴。
糖人双眼瞬间化作冰冷竖瞳,恶狠狠瞪向云岫,旋即想到丁宁在场,竟转过头可怜巴巴地向丁宁撒起了娇:“母亲!师父欺负我!”
丁宁心中有些许不爽。这老头子,连妖怪都能收为徒弟,为何偏偏他不行。
一股无名火起,竟撒在了糖人身上:“什么母亲!?我哪儿像你母亲了!你是妖我是人!再说……他欺负你,你找他,找我也没用!”
糖人瞬间安静下来,轻声问道:“那我母亲呢?从我记事起就是你在照顾我,我不叫你母亲,我该叫你什么?”
丁宁蓦地怔住。原来妖物,亦有孺慕之情。
他恍惚忆起当年,爷爷将他带离蒋家,他醒来时间的第一句亦是:“我母亲呢?”
他至今记得爷爷那时复杂难言的神情,非喜非悲,末了,只化作一句极尽温柔的叹息:“你的母亲啊……是个极温柔的人。”
此刻,他忽然读懂了那表情——是怜悯,亦是心酸。
再回想起大白蟒托孤时的模样,丁宁心头一软,学着记忆中爷爷的样子,露出一抹极温柔的浅笑,轻声道:“你的母亲……是一位极温柔的母亲,她很爱你。”
糖人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这时,云岫方向传来一声轻咳:“咳咳!要唠家常领回去唠去!” 他抬眼看向糖人,吩咐道,“这两天,你便跟着他。仔细瞧瞧,究竟是什么缘故,至今连一丝感应都没有。”
糖人乖巧地点了点头,丁宁也突觉是打扰了掌门的清净,拉上糖人的手便往外走。
“那我叫你什么好啊!” 糖人任由他牵着,小步紧跟,还不忘追问道。
丁宁眼珠子一转,唇角微抿:“叫我大哥吧,丁宁大哥什么的……随你!”说到此处丁宁的脸颊竟莫名出现几抹红霞。
云岫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似是忆起某些久远画面,唇角悄悄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再加上过一个周有个活动要参加,可能会更的很慢,先说一声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