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琅以为自己看错了,银镯好像动了一下,他碰了个空。
但小屋里除了他和糖片没别人,糖片找到自己的小窝,正抱着一颗雕成奶糖状的白玉呼呼大睡。
没想太多,他又伸出火苗够了一下。
这次他看清了。
是真的,银镯在他要碰到的时候就倏地往后一退。退的幅度不大,就让他正好碰不着。
池琅:“???”
小火苗瞬间谨慎地收回焰舌,左右环顾,又原地观察了一下,才重新凑到银镯面前。
刚刚他拿火苗又抱又拖,戳了好几下都没事,怎么突然不让碰了?
难道是因为上面嵌着的玉?
池琅试探地朝镯身伸出火苗,银镯懒洋洋地躺在那。
摸到了。
他再朝着发亮的玉粒探去,银镯倏地往后一撤。
重复几次,池琅觉得自己找到了规律。
缩在原地停顿了一会,火苗皱巴起来像是努力思考。
然后,他又出手了。
这一次,他先是慢悠悠避开玉粒,朝镯身伸出火苗,然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玉粒杀了过去!
“呼——”
池琅累得气喘吁吁,停在桌边,看着眼前安静的镯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方才刚一变换意图,就被看穿似的,银镯退开的动作迅猛且毫不费力,之后更是在他的竭力追捕下全身而退。
怎么回事,这镯子成精了?
要不是家里不可能进脏东西,池琅真的会迫不及待把它拿去消毒。
池琅想了一下,投降地举起一根火苗,尖端变白,蔫答答摇了摇。
“不来了,你不让我戳,我不戳了。”
小火苗瘫在桌上,嘟嘟囔囔。离桌边只有一指之遥的镯子安静地看着他。
突然——
池琅狡猾地一眨眼,猛地扑上去。
又扑了个空。
镯子慢悠悠悬在半空,和他夹杂失望和果然如此的火星子眼睛对上,停了一会,缓缓上飘,有条不紊地划过一道弧线,轻轻落回他背后最开始的位置。
闲庭阔步,好整以暇。
相比之下,被拆穿的池琅就很没脾气了。
没招了,最后的假动作也被识破了。
谢沉渊安坐在桌前的架子上,看瘫成饼饼的小火苗,唇角勾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
屡屡失败之后,池琅反而更亢奋了。
反正只要不试图碰玉粒,银镯就不会躲,他干脆彻底放弃了这一念头,凑到镯子面前。
“你是不想让我用你吗?”
伸出一根火苗戳戳。
“难道是这些都不亮的时候你会坏掉?”
继续戳戳。
“你好聪明啊,你会说话吗?”
戳戳的火苗增加到三根,试图抱住。
经过方才的试探,池琅对银镯会躲他这件事接受良好,修仙小说里经常提到,法器是可以生出灵智的,糖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糖片太不聪明了,要是银镯聪明一点,会说话就好了。
谢沉渊冷冷看着小生魂在固魂镯上缠来缠去。
愚蠢的问题,他都可以回答。
不该用。
不会坏。
不能说话,死物。
……笨。
固魂镯上的灵光闪了闪,突然散尽,那种举重若轻的气质消失了,变回一只平凡无奇的银镯。
谢沉渊收回灵力,瞥了普通银镯一眼。
并且丑陋,和聪明会说话的东西毫无关系。
……
诶,怎么突然——
池琅疑惑地举起镯子反复看了看,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破坏镯子的规则去碰玉粒,反而放下镯子,凑到旁边。
组织了一会语言,他小小声问:“那你有没有办法充电啊,就是补充能量,我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变回人哦。”
说完他停下来,每一根火苗都充满期待地看银镯。
银镯没有反应。
“变一会就好,或者我也可以先帮你充电。”
他又停下来,看向银镯。
“……”
又一次没收到回应,池琅疑惑地挠挠自己,伸出几根火苗触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打算抱上去蹭蹭。
就在他想着怎么表达亲切时,窗边突然哐啷一声。
池琅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看见是支起窗棂的木撑掉了,窗户猛地关上,才发出的声音。
“哎呀!”
天都黑透了,原来这么晚了啊。
他急急忙忙转身看,小屋角落里有一座“水钟”,是他效法滴漏的原理自己做的,比着日升日落校准了时间,现在上面的刻度已经指向“十点”了。
谢沉渊看着火苗突然跳起来,屋里屋外忙忙活活。
一会把刚刚翻找时扔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一会掏出几颗珠子把房下的风铃串长了些,一会收拾好床铺,飘在一边呼地把自己烧了一遍。
谢沉渊:“……”
不知道一朵火苗还有什么好烧的,上床前爱干净吗。
总之忙得可以。
谢沉渊的神识躺在小小不起眼的指骨里,静静看着他。
忙点好,忙一点就会忘记,一会睡觉,还要把骨头拖过去摸摸抱抱了。
最好是忘了。
最好。
池琅铺好床,把睡熟的糖片连窝一起端到枕头边上。他布置的时候觉得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变回人,因此家里到处是按正常人尺寸设计的,反正他会飘,总比一觉睡醒发现整个家还没巴掌大好。
床铺也是,因此他睡在枕头上。
荒野上很难捡到完整的布料,但一些毁得不彻底的法器里会有蚕丝蛛丝一类的东西,枕头就是这么来的,材料还很防火,就算他睡着了不注意,也不会突然把家给烧了。
里面填充了草絮,做枕头可能会不够蓬松,但作为小火苗,窝进去可舒服啦。
池琅做好清洁,正打算噗地一下跳上去。
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池琅疑惑地转着圈把自己检查了一遍,作为鬼火,他不应该感觉到凉,要是凉了就真凉了。
……没检查出问题。
他又看着蓬松柔软的枕头床铺,突然有种少了什么的感觉。
“啊!骨头!”
池琅转身一看,一眼在架子上看见刚刚带回家的骨头,连忙冲到桌前,七手八脚地把它抱起来。
回家的感觉太熟悉,以至于不知不觉就按照以往的流程去做了。
差点忘记还有骨头了。
池琅缠着骨头往枕头的方向飞,美滋滋地用火苗抚过骨头。
火焰抚过,骨头光润的表面越发亮泽。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好像比刚捡到的时候更漂亮了。
池琅回头看一眼架子上的其他亮晶晶,又确认似地猛看了两眼骨头,怎么感觉比刚回家那会也亮?
刚刚有这么亮吗?
池琅抱紧紧,狠亲上一口:“更漂亮了,骨头。”
“……”
暖暖的火舔了一下,仿佛替代的是另一种更加柔软的质感。
谢沉渊的神识不由得瞳孔微微放大。
“……”
他伸手摸了一下脸。
厚颜无耻的小生魂惯用偷袭,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火苗干了坏事,已经躺进柔软的枕头里,火苗全乱七八糟地缠在谢沉渊身上,宝贝得不行。
谢沉渊黑着脸瞪他,他和没事火一样,毫无反应。
简直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谢沉渊有心给他强调底线问题,想要说话,想起那日小生魂慌不择路从山洞吓跑的情景,沉默半晌,还是没有出声。
但总不能这样惯着。
求着他回家他就勉勉强强被请进来了,难道还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不成。
他决定小惩大诫。
骨头上青白红的颜色轮番闪过,最后“啪”一下弹开池琅的一根火苗,往外挪了挪。
“骨头乖,睡觉了哦。”
小生魂嘟嘟囔囔,剩下的火苗把他往怀里一揽,甚至揽得更紧了。
“……”
这就睡着了。
谢沉渊在床边化出身形,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熟睡的小火苗。
火苗底部是清澈的幽蓝色,睡着了这颜色蔓延到上面,但又扑扑晕着酡红,睡得香甜。
“明天……变人……”他叽里咕噜翻了个身,把骨头压在了底下,“变人……”
谢沉渊狠狠戳了他一下。
.
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的男人在歪歪扭扭的木屋漫步。
他眉骨突出眼窝深邃,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眼眸低垂中偏带了几分沉静的恹恹,中和了那种锐利。腰背线条挺拔,敛着韧而松的贵气,踱步在过家家一样的木屋里,和高居雪山之巅的大殿没什么区别。
胆大包天的小生魂,惹了他自己倒是睡得香甜。
谢沉渊随手捡起一只甲片小船。
甲片出自同一身铠甲,每一块都被打磨得锃亮,上面穿凿出小孔,用天蛛丝以一种精妙的手法串起来,约莫上百来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收紧就成了这只船。
他往枕头上睡着的小生魂扫过一眼。
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东西。
谢沉渊不喜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随手转了两下,就要扔回去。甲片船刚要落回到架子上,他突然一顿。
修长的指尖微微摩挲,谢沉渊垂眸,在翻过来的甲片船身侧面,看见两个小字。
字细细长长,歪歪的很秀气,是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刻得不深,但谢沉渊看清了。
后头是一个“舟”字,前面那个倒像是个别字,有点像“歸”,不太识字的凡人有些会写成“帰”,小生魂又额外丢了个“巾”部。
“归舟”。
谢沉渊沉沉看了一会。
然后视线落在窗外。
果然是小文盲生魂,字也写错,屋前就种着开花的鬼头蒿,还要问一根破镯子怎么变人。
他微微垂眸,手指轻动,桌上那根破镯子就轻飘飘落回应该在的那口箱子,伴随指尖勾出圆圈的动作被一堆破烂盖在下面。
呵,碍眼。
不过他好像想到要怎么惩罚小东西了。
谢沉渊看向鬼头蒿,脑海里浮现出小生魂连呼丑东西的模样。
这么丑,要是知道他吃下去了,还不一边叫着我怎么会吃这种丑东西,一边吓得涕泪涟涟。
有点意思。
谢沉渊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
歸:繁体字,帰:歸的异体字,现代作“归”
好好好得雪你就这么欺负老婆[可怜]
得雪:我就这么原谅了琅贵妃,是不是骄纵了他[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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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