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
三月的归树峰,周子骞眼睁睁的看宋子慕吐了血,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宋子慕的名字,走过去抱起她。
宋子慕口中不停的吐出鲜血,她紧紧的拉住她的衣襟,就那样大睁着眼睛,冷冷的看了他最后一眼,气绝而亡。
这个他一眼万年的姑娘,最终告别了他,告别了爱情,告别了被辜负的真心。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姑娘,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痛。
他跪在那里很久,也抱着宋子慕哭了很久。
可是那个姑娘,再也不愿见他,不愿意爱他了。连下一世,她都想好了。
三日后,龙南山举行了武林盟主宋子慕的葬礼。
这个年纪轻轻,又称之为江湖传奇的女子,只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江湖里。
慕之衡在灵前几次昏厥,上官翎懂事听话的替他顺气。
周子骞跪在灵前,给前来吊唁的宾客还礼。上官翎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然后上前把他扶起来:“周伯父,谢谢你愿意帮我把娘亲带回来,有劳了。”
她眉眼冷冽,说话也很客气,把他拒之于她和宋子慕的身边:“但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就好。伯父这样做,只会让旁人误会。”
周子骞沉默,但也只好点点头。
宋子慕和上官星辰一起葬在梅花小筑那棵巨大的桃花树下,就像他们还在一起。
桃花会开,也会落。
葬礼结束后,周子骞和柳如霜带着周慕,扶着钟绮云,离开了梅花小筑。
如今它的主人,叫做上官翎。
他们回到了梨花山庄,买了几亩地,男耕女织,日子倒是过得也可。
据说,这梨花山庄,是宋子慕在诛杀上官星辰的前夜,特意命人打扫干净的。
如今看去,梨花已落,物是人非。
原来,一切终会还原本来的面目。
该来的终会来,该走的,也都走了。
那一日,当四十岁的周子骞满头大汗的从稻田里抬起头来,看见从树上飘落的一瓣梨花,想起那个光着头的小和尚说以身相许,要许一辈子的话,眼中的泪突兀的落下来。
他在那一瞬崩溃,坐在泥浆里嚎啕大哭。
宋子慕,但愿来世,你是小和尚净慕,我和你从未交集。
十年后。
依然是桃花盛开的三月,梨花还尚未开。
梨花山庄突然被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为何围住梨花山庄?!”周慕已经长大,眉眼里颇有当年周子骞的俊朗,说话也与当年的武林盟主一般锋芒毕露。
“你这厮,好生无礼!”从马车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一个穿着锦缎绸衣的女子从马车里走出来,满头珠翠,身后跟着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少年。
那声音,正是来自那个少年。
他们身侧,那个高大挺拔的侍卫走来,向着周慕道:“这是忠勇侯夫人和世子。”
“忠勇侯夫人?”周子骞从周慕身后走来,惊诧的打量眼前的人:“不知二位来,有何贵干?”
“周子骞,你还记得我吗?”那位华贵的夫人上前一步问道。
周子骞不答。
眼前的人很是眼熟,她头上那根红色的发带与满头珠翠格格不入,那双含情的眉目像是在哪里见过。
“不要为难我爹爹,有什么事与我说便罢。”周慕看周子骞沉默,上前道。
“无礼!骁夏,告诉他该怎么和长辈说话!!”那妇人看她一眼,微微凝眉,对着身后的侍卫厉声。
骁夏走来,一脚踢倒周慕,将他压着跪在那妇人和少年面前。
“这位夫人,不知在下何时得罪了你?如此阵仗,又为难我儿,到底是为何?”周子骞生气的蹙着眉,眉眼凌厉起来。
“周子骞。”那妇人昂着头,鄙夷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恨意看他:“或许我该问,你还记得宋子慕吗?”
周子骞眼神一颤,胸口憋闷,口不能言。
“十年前,她让叶婵带了这封信给我,说十年后,让我替她找柳如霜报仇。”拿出袖子里的书信甩给周子骞,孔凌薇微微的扬着头:“到时,你要是阻拦,就灭了梨花山庄。”
“她可真是心善,还要等你的孩子长大,才让我替她报仇。”
说着,孔凌薇拿出一个药瓶递给骁夏:“找到柳如霜,灌下去。”
骁夏领命而去,让其他侍卫制住周子骞和周慕。两人不停挣扎,周慕还在唤:“娘亲,快走!!”
孔凌薇一巴掌扇在周慕脸上:“让你母亲看你长大再偿命,已经是我们最大的仁慈了。”
“再喊,灭了整个梨花山庄你信不信?”
周慕被孔凌薇那个阴冷的眼神吓住,不敢再喊。
屋里传来一阵桌椅倒下的声音,接着是有人咿咿呀呀的哭泣声。
周子骞闭着眼不忍听。
他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书信,仔细的看每一个字,那确实是宋子慕的笔迹,他想从字里行间找到她的痕迹。
可她满信里,只有肝肠寸断的痛苦。
他拿着信,心口很疼。
“这种毒叫初雨,有桃花的味道。”孔凌薇看着周子骞笑,轻挑的眉间充满怨恨:“我要让柳如霜尝尝当年阿慕所受的痛苦。”
抬起头,有桃花落下,正落在孔凌薇身侧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仰着头看桃花,眼神纯净明媚:“娘亲,是不是阿慕姑姑来看我啦?”
“自然,阿慕姑姑也喜欢阿砚。”孔凌薇慈爱的拍拍少年的脸。
“周子骞,阿慕那时中了初雨的毒,还怀着你的孩子。她何等的痛苦,就等着与你一家团聚,你竟然与柳如霜珠胎暗结,害她气血攻心,以致初雨的毒发作。”与阿砚说完话,孔凌薇又居高临下的看周子骞,“她怀着你的骨肉,筹谋复仇,苦苦挣扎的时候,你与柳如霜快活肆意!”
“周子骞,辜负真心的人,永远得不到真心。”
话音落下,骁夏出来回禀:“夫人,柳如霜已服下初雨。”
“走罢。”孔凌薇挥挥手,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等等。”回味了半晌,周子骞蓦然明白过来,慢慢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孔凌薇:“夫人说,当年宋子慕怀着我的孩子,那个孩子,是阿翎吗?”
“是又如何?”嗤笑一声,孔凌薇侧目,眼神冷漠:“周子骞,信里的话你没仔细看么?阿翎以后永远姓上官,她叫上官翎。”
周子骞觉得瘸着的那条腿一直隐隐作痛。
他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眼神恍惚。很久,他转身回门,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
“爹爹!”周慕去扶他,他的头杵在地上,一直不肯起身。
良久,传来一阵啜泣声。他肩膀颤抖着,泪水滚进泥土里。
子慕,原来那日你那般失望和心碎,是因为阿翎。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的苦痛,活得心安理得。
对不起。
风不停的吹。
吹落了桃花,也吹凉了人心。
再后来,风没有再吹。
世间也再没有宋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