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第84章 第 84 章

三月的风吹得我心力交瘁。

那些不愿意想起的曾经总是被不经意的揭起，心里的伤疤开始流血，让我疼痛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却不由自主的暴怒：“对！我们一早就在梨花山庄相识，在我还是一个瘸子的时候，在我和周子骞在一起的时候！！”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抓住苏哥哥带到我面前来，到底是想问什么？！”

上官星辰没想到我会如此的生气，立刻惊慌的疾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不停的安抚：“阿慕，我不问了，你不要生气，外公说初雨的毒没有解，你不能心急。”

苏林芝也有些紧张：“阿慕，不可冲动。”

我只觉得心口蚂蚁撕咬一般的疼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不吐不快：“你是不是想问我和周子骞……”

“唔！”

话没说完，上官星辰冰凉的唇堵住我的嘴。

其他人急忙遮住眼睛不敢看。

叶婵和清风连忙拉着苏林芝离开，出去后关上门。

屋子的空气弥漫着潮湿暧昧的气氛。

“阿慕，不许提周子骞。”少倾，上官星辰放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委屈：“对不起，我不该带苏大夫来找你兴师问罪。”

“我只是怕你还是想要利用这些人逃开我，就像三年前一样……”

“星辰。”我打断他，捧着他的脸，定定的仰头望他：“我们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就是夫妻。以前我想逃开你，是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你的心，也是怕武林正道诟病我，连累梅花小筑和我双亲的名声。”

“可如今我不怕这些了。”

“在梅花小筑养伤的时候我便想明白了，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在意别人的声音和眼光，才是最可悲的。”

“世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回报。”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我笑盈盈的抚摸他的眉眼：“我夫君待我这样好，我要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是啊，你担心的没错，我就是如同三年前一样想利用这些人逃开你。可是该拿回来的还没有拿回来，该得到的位置还没有得到，我还没能成为孔凌薇能倚仗的人，怎么会轻易的离开呢？

自然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才能达到目的。

“但，若是夫君厌弃了我，我也不会纠缠。”话锋一转，我恹恹的垂下头去，故意撇着嘴要走。

“阿慕。”上官星辰将我搂进怀里，一直拍我的后背：“我说过，只爱阿慕一人。”

我搂着他的腰回应他，扬着眉轻笑：“既然夫君爱我，便答应我，不要去追剿四大家族逃匿的那些人了，好么？”

上官星辰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我：“可我害怕他们还会伤害你。”

“不会了，那些刺杀我的人不是已经伏诛了么？”我将头埋在他胸口，语气柔软：“这次的事他们如惊弓之鸟，想必日后也不敢了。”

“何况，这些人也曾与我们梅花小筑有些交情，我实在不忍看他们颠沛流离，血溅五步。”

“阿慕，你总是心软。”他抚着我的发，心疼的将我抱紧：“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忍心伤你。”

“我不在乎他们。”紧紧的回抱他，我仰着脸，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我只在乎我的夫君每日为我奔波忙碌，实在辛苦。”

“再说，这等事总是危险的，你每次出门，我都担惊受怕。”

“星辰，师兄和师父都已经离开了我，我不想让你也离开我。”

上官星辰捏着我的脸颊：“好好好，我永远不离开阿慕。”

“没有你，他们一定会欺负我。”我用最柔和的语气，说最委屈的话。

“好，放过他们，也让我的阿慕安心。”

上官星辰抚摸我的脸颊，轻轻的吻上来。

红烛摇曳，帐幔落下。

我脸上的笑意消失。

上官星辰，你也说过你不会伤害我。

可是终究伤害已造成，很多事情无法挽回。

很多时候，我总是假意想忘记那些曾经，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好像徒劳无功。

我永远记得你在归树峰逼死了我最好的师兄，记得你让我的挚爱和我的仇人结为连理，记得你处处偏帮着柳如霜一次次伤我的心，也记得你害死了十九岁的朦胧和十五岁的镜雨，更记得那个雪夜，我跪在朝夕阁外被人践踏，最终失去了我的师父。

记忆好深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想伸手抱抱你，这些记忆就会立刻涌上我的心头。

我无法真心抱着你，也无法像曾经那样真挚的爱你。

上官星辰。

珍惜这些相伴的日子，算是我对你这一世爱意的报答。有来世的话，就忘了宋子慕，拥有一个惬意自由的人生吧。

之后的日子里，桃花一天天的败落，岁月如同天上的云朵，匆匆忙忙的流逝着。

我让叶婵放了消息出去，说宋子慕求了上官星辰，不再去追剿四大家族逃匿的人。

一时间，江湖里，宋子慕的名声好坏参半。

那些逃匿的人感激我，那些旁观的人质疑我，那些恨意丛生的人谩骂我。

“还不错。”叶婵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正在给禅院的三株桃花浇水，汗水从我的额头落下，惬意自由：“接下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让人到处去传，当年我爹爹走火入魔以及梅花小筑被围攻的真相，将柳如霜做的事情，务必详尽的传出去。”

叶婵领命而去。

这么多年过去，我最知道流言的可怕。也知道有时候借助别人的嘴，才可以达到目的，甚至用这种方式去毁掉一个人，报复一个人，是很轻而易举的。

不过半月，江湖里传言四起。

“我就说嘛，宋思懿那样正直的人，怎么会走火入魔随意屠戮武林同道，原来是柳如霜设计陷害的呀。”

“谁说不是呢！亏得宋思懿和慕小夏将柳如霜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竟如此狠毒！！”

“怪不得周子骞对柳如霜避如蛇蝎，或许早就知道这其中内情。”

“周盟主和宋姑娘真是可怜，生生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拆散了！”

坊间的传言就像瘟疫一样传开。

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柳如霜因觊觎宋子慕的未婚夫周子骞，下毒害死宋思懿和慕小夏，又放出假消息逼迫宋子慕跳崖，然后纠缠周子骞和霸占梅花小筑的事。

刚开始还有人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随着传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相信，并且偏向宋子慕——

“那孩子真是怪可怜的，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跳崖。”

“那样的年纪，又那么貌美，为了躲藏追杀，竟只能剃了发做和尚。”

“听说前一阵被一些人刺杀，险些殒命。为这，上官星辰疯了一般的追杀四大家族的人，还是宋子慕心软说了些好话，才放过那些人。”

“到底是宋思懿和慕小夏教出来的孩子，多少还是念着旧情。”

“说起来还是这孩子天性善良，要是我，被这样误解和折磨，早就疯了。”

“换做我，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些人，还能容他们好好活着？”

“我还听说一些消息，宋子慕让慕之衡将四大家族逃匿的那些人带回了梅花小筑……”

“嘘！此事不可乱传，宋子慕此时原本就处境艰难，要是让上官星辰听到这些话，她恐怕就没活路了。”

一时间，所有人又噤声，各自说起别的事。

“真好。”我看见败落的桃花挂在枝头，枝头上有小小的，毛绒绒的果实。

蝴蝶飞过龙南山的一片花丛。

天气晴朗，眼看盛夏就要来了。

我的确让外公和殷爷爷去将那些人聚集到梅花小筑，只不过救了他们，自然要利用他们。

桃花小镇的制伞坊由程嵩派人去接管，实则派去的那人是我提前安排好的，苏家的旧人。

再将四大家族那些对我感恩戴德的人安排进制伞坊、酒坊以及锦绣坊，好随时传递消息。而在复仇那一日，他们也是最趁手的棋子。

叶婵回来说，那个拿着我的令牌去寻找他家人的年轻人，叫做贺雲，也在梅花小筑。他找到了他的家人，托叶婵表达他的谢意。

“谢倒不必。”我笑，摘下一朵紫色的夕颜嗅了嗅，“告诉外公，将他安置进制伞坊，让他为我打探忠勇侯府的消息。”

夏日的龙南山鲜花遍野。

阿翎在花丛里捕蝴蝶，玩的不亦乐乎。

隋雯跟在她身后跑，满头大汗，欢快的笑声传来，让人心情愉悦。

“师弟。”净悟师兄站在我身边，手里捻着佛珠：“需要我做什么？”

我侧目，拂开他肩头方才阿翎扔过来的鲜花残瓣：“你只要好好长大，长命百岁就行。”

“师弟。”他唤我。

就只是唤我。

再没有说话。

才一年，净悟似乎又长高了许多，更加沉稳，不似从前活泼。

我知道，随着我的年岁渐长，我的小师兄也已经长大。他变声了，不再奶声奶气，也不再嘟着脸可可爱爱，每次用浑厚的声音跟我说话，我都会恍惚。

我身边那个总是喜欢吃糖人，却总是将最喜欢的糖人留给我的小师兄，好似还在昨日。

“不论何时，我都希望，师兄一直这样站在我身边。”

我仰着头看他的眉眼，我的小师兄五官长开了，眼如星辰，眉如长剑，隐隐带着几分侠气。

我与他即使什么都不说，也明白彼此的那份情谊。

远处的笑声传来，我跟着笑：“只要我想你的时候，唤你的时候，你有回应，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原谅。”

是啊。

只要在意的那些人还能在你生命里一直出现，就会觉得，世间一切不美好都值得被原谅。

毕竟……

时光如流水，匆忙不停歇。

岁月中那些逝去的人，就永远逝去了。

成了我们的遗憾。

而这些遗憾，或许是在某一个清晨，某一个秋日，看着某一处风景，听见几声鸟鸣，哪怕只是风吹落了几片秋叶，甚至只是看见了一轮明月……

都会突然想起，那个逝去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然后眼泪姗姗来迟。

然后泪如雨下。

最后泣不成声。

而那些失去的痛苦会一直都在，如同晨风，如同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