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宁池山。

鸿蒙派众弟子都看着我——宋子慕，武林盟主宋思懿的女儿。

他们想唾骂我，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也许是我说中了他们的心事，他们一个个的避开我的目光，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慕，你怎么这样说……”最后，柳如霜上前来想指责我。

“你也别假惺惺的！还有，别叫我阿慕，我觉得恶心！！”

我打断她，说出那些话，心里憋了太久的那口气终于顺了，我嗤笑着看她：“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喝的？当年梅花小筑被讨伐，怎么就你没事？如今慕家的梅花小筑，成了你柳如霜的梅花小筑！”

“我看，你巴不得我死了，就再也没有跟你争周子骞和梅花小筑了罢？！”

“阿慕，你怎的这样想我？”

柳如霜委屈巴巴的道，可怜的看向周子骞，假装用袖子擦眼泪。

周子骞只是紧紧的抱着我，用力的把我拥在怀中，像是怕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发疯。

“我该怎样想你？柳如霜，我当年在悬崖上见识过人心丑恶，假惺惺装好人最让人恶心！”

是的，周子骞很了解我。我快要发疯了，这些年的噩梦逼得我发疯。

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会记得我只是一个小和尚，我会和师兄们还有师父一起忘记这红尘中的恩恩怨怨，快乐幸福的生活。

可我被卷进这江湖纷争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可能是个清心寡欲，什么都在乎的小和尚了。

“我没有……”

“你别说了。”柳如霜又打算开口说什么，周子骞抬眼，冷冷的瞥她一眼，“不要再刺激她。”

柳如霜终于安静了。

“那年跳崖的时候，我等了好久，你都没出现，你的那些徒弟们一个个露出丑恶的嘴脸，为了一本破秘籍恨不得喝我的血！”我又看向鸿羽尊者殷俊，心里的怨恨扑过来将我淹没，“殷前辈，当时你在哪儿呢？！既然你在意我，为什么没来救我？！！”

“我当时想，你可能就希望我自生自灭吧？不……你该恨不得我自生自灭，好保全你鸿羽尊者的名声！！”

我失去了理智，对着他大声的吼道。我忘了他是个老人家，忘了他曾疼我爱我护我。

鸿羽尊者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我，眼中布满悲伤，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住口！宋子慕，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

叶婵忙上前扶住他，心疼的替他顺了顺气，气呼呼的瞪着我：“当年你跳了崖，我师父从崖边回来，就把当时带领众弟子去讨伐慕家的掌门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自那以后，他闭关不出，几天几夜都没吃喝，眼睛因为经常流泪，如今连看东西也不真切了。”

“你这样指责他，太伤他的心了！”

叶婵的话让我冷静下来。

我看见他低下了头，看见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看见他眼里的悲伤，看见他那双伸出来想抱我的手缩了回去。

我突然又想哭。

“是我冒犯了，前辈见谅。”可我终究没哭，而是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挣开周子骞的手，上前给他行礼致歉，“从前的恩怨，说说便罢了，没必要计较。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齐心协力对付赤羽教。”

“自然了，我是一个和尚，还是个瘸子，帮不了什么忙，诸位若嫌我麻烦，我讨回了《浮光灵诀》，便在这江湖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来碍诸位的眼了。”

最后，我不忘给那些正在想着会不会被我报复的人们吃定心丸。

“小瘸子，不要想了。以前的事，不要想。”周子骞上前来拉住我，一把揽进怀里，柔声安抚：“以后，无论任何时候，都有我。”

我点点头，抱紧他，把那些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都落在了他的肩头。

后来，在缺月阁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呢？为什么我要对最亲近的人说这样伤心的话呢？

如果我知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自责，这一天我一定会狠狠的抽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闭嘴。

可我想不到，以前的那些噩梦让我无法冷静。

“鸿蒙派弟子听着，从今日起，叶婵还是鸿蒙派的掌门人。秦和背叛师门，即日起逐出鸿蒙派，鸿蒙派弟子若见此人，皆可诛之。”

就这样，闹剧最终在我们的沉默里收场。

鸿羽尊者和叶婵带着鸿蒙派的弟子去往龙南山和钟绮云会合，我们一行三人前往风云派。

“周盟主，这一路上，请你保护好阿慕。”

临行前，殷俊花白的胡子在风里抖动，瘦弱的身躯微躬，对周子骞叮咛道。

我骑在马上，不敢看那双关切的眼睛。周子骞点点头：“前辈小心。”

他点点头：“好……好……”

在这之前，叶婵已经劝过他，让他不要跟着以身涉险，他不听，就只是看着我和叶婵：“我得好好护住你们俩，我不能再丢下阿慕了。”

离开的路上，想起他的话，我又忍不住想哭。

回头看见柳如霜，我立马不哭了。

然而，我们人还没到风云派的山门口，风云派已经派人来了：“于掌门说，只要飞烟派答应一起讨伐赤羽教，风云派便也竭力相助。”

我们正坐在茶肆喝茶，我和周子骞面面相觑。柳如霜皱了皱眉：“于掌门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你回去告诉于掌门，狡兔死，走狗烹。”周子骞把茶盏放在桌子上，冷眼道：“如果梨花山庄钟家都保不住，三大门派还能保得住吗？”

“你们于掌门是个聪明人，他会懂的。”

末了，我也加了一句。

那人灰溜溜的走了。柳如霜气得跺脚：“什么人嘛！”

周子骞并没有生气，还有些豁达：“贪生怕死，人之常情。”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我们转向，往飞烟派飞奔。

可是我们还未到达，远远的就看见飞烟派的山门口已经插满了赤色羽毛。

“还是来迟一步。”周子骞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我们还有胜算吗？”柳如霜问道。

“姑且一试吧。”周子骞看向我，有些担忧的道。

我握住他的手：“你不用顾着我，那个假冒的师兄暂时还不会伤害我。”

春风肆意的三月，我们一路奔向龙南山，与钟绮云和叶婵会合。

等我们到了的时候，风云派掌门人也带着风云派众弟子到了。

梨花山庄和两大门派的人加起来，不到五百，但是气势如虹。

钟绮云一见柳如霜，眉眼里都带着笑：“霜霜。”

这姑娘长的挺水灵，她还是很中意的，奈何周子骞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偏偏喜欢了一个和尚，还是个瘸腿的。

钟绮云斜了我一眼，被我看见了，柳如霜就得意的挽住钟绮云的手瞟我：“钟前辈，你近日可好么？”

“好，好！”钟绮云连连点头，笑眯眯的看柳如霜。

我不屑的侧过头去，周子骞适时的牵起我的手。柳如霜和钟绮云同时气得翻白眼。

因为大家连夜赶路劳累，我们就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修整一夜，第二日进宫缺月阁。

入夜，火光开始亮起来。

鸿羽尊者和钟绮云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似乎看了我几眼。没过一会儿，钟绮云急匆匆的冲过来，拉住我的手：“阿慕？你是阿慕？！”

我匆忙站起身来，脚下不稳，周子骞忙扶着我。

“钟……钟前辈。”我红着脸道。

“阿慕，见了我怎么如此生疏了？”

“娘，媳妇见了婆婆，害羞嘛。”周子骞替我解围。

“你回来了正好，等这次灭了赤羽教，回去就给你们办喜事。”钟绮云很高兴，完全忘了身后的柳如霜。

柳如霜咬着唇，恨恨的看着我们说说笑笑。

第二日，我们整装完毕，开始向缺月阁进发。

龙南山地势陡峭，赤羽教的缺月阁在最高的山顶上，我们一路上来，都看到随风飘扬的旗帜。

从头到尾，我都带着师兄捎给我的那把伞，伞上的桃花很好看，像周子骞的眼波那么醉人。

天热的时候，这伞可以遮阳，下雨的时候，这伞可以遮雨，简直和师兄一样好看又温柔。

我摩挲着伞，就听周子骞说：“到了。”

也许是知道周子骞会来，山门口有很多人守卫，周子骞停下来，握紧手里的青鸿剑，把缰绳递给我：“小心些。”

我点点头，紧张的握紧缰绳。

周子骞和柳如霜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周子骞摸摸我的头：“走罢。”

我和柳如霜同时打马，奔向缺月阁。马在疾驰，在嘶鸣，我的目光盯紧前方，一刻都不敢放松。

那一片红色由远及近，然后我们淹没在红色里。我的脸上不时溅上温热的血，我浑身颤抖，却不敢松开手。

那一刻，我好想师兄，我想吱哇乱叫的趴在师兄身上跟师兄说，我好害怕。

可没办法，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只能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周子骞和柳如霜带着我，一路杀到缺月阁，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我用手背擦一擦脸上的血，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将我们围在缺月阁的门口。

我们先冲了进来，鸿羽尊者和钟绮云、叶婵他们还在缺月阁山门外浴血奋战。

柳如霜眼神犀利的盯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周子骞把我抱下马来，牵着我的手，两个人护着我一起走进缺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