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师父。”
风和日丽。
我们一行人站在鸿蒙派的山门前,等着见鸿羽尊者。
钟绮云接到周子骞的信,让叶婵赶来与我们会和。
鸿蒙派所在的宁池山,在春风肆意的三月里,一片翠绿。这里到处长着高大的不知名树木,还有河流缓缓的流淌,给人宁静悠远的感觉。
叶婵背着诛龙刀,站在山门口:“你们到底通传了没有?”
十七岁的少女,眼睛里的光芒冷的不像话。
门口的那个弟子就只是杵在那里不说话,活像个木桩子。
我瘸着腿走过去,戳戳他的肋骨:“你们是不是练过入定?”
周子骞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提溜到自己面前:“谁让你随便摸别的男人?”
“男人?”我有些委屈,“我戳一戳这个木头桩子而已,男人在哪?”
那个弟子一听,果然悄悄的瞟了我一眼。
“你看什么?”我瞪他。
“谁看你了?”他还挺不屑。
“我又没说你看我,我跟木头桩子说话呢,你搭什么茬?”我白他一眼。
那个弟子白白净净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气得把胳膊一抱:“你这小师父,你戳我就罢了,还骂我,骂我也就罢了,还不认账……”
看起来,倒是把他委屈的不行。
“你要是还不去通传,我就还骂你。”我也抱着胳膊,噘嘴瞪眼睛。
“我们掌门说了,要是周盟主来,不必通传。”
少年终于说了实话,把叶婵气得不轻,拔出诛龙刀:“见此刀如见师父,你们都忘了?!”
“叶师姐,我叫你一声师姐,你快走罢。”少年苦着脸,不敢看叶婵的眼睛,“秦掌门要是知道我跟你们说话,我会受惩罚的。”
“秦二做贼心虚便也罢了,还想掩耳盗铃?”叶婵抬眼望山门后看了一眼,握紧屠龙刀:“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我看准时机,一把抱住那少年 :“我告诉你,你别动哈,再伤着你。”
叶婵看我一眼,就提着屠龙刀,一路杀将上去,柳如霜过去帮忙。
周子骞又把我提溜过来:“不准抱别的男人!!”
我只好瞪着那少年,口头吓唬:“不要动,叶掌门生起气来,拿诛龙刀砍你哦。”
那少年差点就哭了,但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我和周子骞手拉手的跟在叶婵和柳如霜后面。我还特意回过头去,给那个少年吐了个舌头:“木头桩子站好哦。”
少年被我气哭了,委屈的抬起袖子抹眼泪。周子骞再次提溜着我:“看路。”
就这样,叶婵和柳如霜在前面开路,我和周子骞跟着两个人走,鸿蒙派的弟子一路阻拦,似乎没什么用。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叶婵只十六岁,就成了鸿蒙派的掌门。
期间,周子骞上去帮忙的时候,柳如霜瞪了我好几眼。
我很生气的回瞪几眼,还故意拉住周子骞:“骞骞,我害怕。”
“不怕不怕,叶婵很厉害的。”周子骞就抚着我的胳膊,把我紧紧的揽住。
我不懂,以前看起来亲切迷人的柳姐姐,怎么如今眼睛里全是对我的恨?
我有时候看着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来自哪里,我也不清楚。
终于,我们到达了鸿蒙派鸿羽尊者的门前,叶婵大喊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那些围着我们的弟子都很惧怕叶婵,不敢进,也不敢退。
朱红色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鸿羽尊者从里面出来:“谁在这里大呼小喝?”
“师父!”
看到鸿羽尊者,叶婵有些激动,跑上前噗通一下跪在鸿羽尊者的面前,抱住他的腿:“我回来了。”
在鸿羽尊者面前,没有人敢阻拦叶婵。
“婵儿?!”低头看清眼前的人,鸿羽尊者花白的胡子在风里抖动,颤巍巍的一声。
“师父!!”
叶婵抱着鸿羽尊者,忽然大声的哭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鸿羽尊者俯身将她扶起来,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婵儿啊,这一年你去哪儿了?为师四处找你。”
说罢,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师父记得那个来游说的和尚吗?他原是御虚书院的主人,我拒了他一起去讨伐周盟主的当夜,就被他刺杀。”
叶婵擦干了眼泪,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二师兄秦和联合他在我逃跑的山下伏击我,若不是梨花山庄钟庄主救了我,怕我没命活着见到师父了。”
“秦和这个孽徒!他人呢?!”鸿羽尊者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不见秦和的身影,怒道。
“掌门听到叶师姐闯了进来,就急匆匆的下山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回了一声。
“把他给我抓来,我要清理门户!”看着心爱的徒儿满脸是泪的样子,鸿羽尊者越发生气,命令道。
“师父,且放他去吧,日后有的是机会。”叶婵赶忙拦住要走的那个弟子,“如今,御虚书院和赤羽教勾结,灭了桃花镇的苏家和杏花溪的耿家,我怕,很快就会到梨花山庄的钟家了。”
“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先行诛灭赤羽教,才能避免梨花山庄成为下一个苏家和耿家。”柳如霜在一旁接话道。
“这几位……?”鸿羽尊者这才注意到叶婵身后的我们。
“这位是武林盟主周子骞,那位是梅花小筑柳如霜,小师父是……”
介绍完了周子骞和柳如霜,叶婵有些为难的看了我几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不能说,我是周子骞的枕边人吧?
“这位是周盟主的未婚妻宋子慕。”在周子骞和我也没有想到怎么介绍我的身份之前,柳如霜抢先说道。
一瞬间,人群炸了锅:“什么?!宋子慕?她是宋子慕?”
“她不是跳崖了么?!”
“武林败类的女儿,怎么还活着?”
“叶师姐怎么她混迹在一起?”
我听着那些议论我的声音,看见柳如霜得意的冲我挑了挑眉,挑衅的扬起嘴角,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办?
叶婵也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也许也不明白,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剃度做了个和尚。
“殷前辈。”周子骞先我一步上前,给鸿羽尊者行礼。而后他回过头来,对我点点头。
“殷前辈,晚辈有礼了。”
我看了周子骞一眼,取下头上的斗笠,也上前给鸿羽尊者行了一个礼。
柳如霜和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鸿羽尊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了我,颤声:“阿慕,快起来我看看。”
他叫我阿慕。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不由的热泪盈眶。
眼前这个我不敢面对的人,曾是梅花小筑的常客,是我外公的挚友。
小时候,他常年代替外公来看我,带来我外公的信,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每次来,还给我带很多吃的,陪着我玩,教我一些偷跑出去玩的技能。在我的心里,他比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公亲近。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扶起我,他慈爱的看着我。
我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在他的衣服上,掉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里。
“你活着,怎么不来找我?你是在怪我?还是在恨我?”当他看见我的戒疤,忍不住落泪。
当年,梅花小筑突遇变故,他外出游历,鸿蒙派跟着其他门派一起讨伐梅花小筑。
我看的清清楚楚,我心如刀割。我在想,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不在呢?至少……至少这种时候,鸿蒙派不该来落井下石。
可是,事情发生了,父母亲双双自刎,我跳了崖。
一切都无法挽回。
我已遁入空门这么久,不想责怪任何人,但我看见鸿羽尊者的那一刻,看见他像当年宠着我一样宠着叶婵,我的心就感到酸涩。
终究物是人非,终究不可能让破裂的感情回到最初:“我已是众矢之的,怎敢连累前辈?”
我低着头,把那些眼泪咽回心里去。当初没有及时的来,如今的同情,我已经不需要了。
“阿慕……”他唤了我一声。
在我心里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那个人,哪怕他只是唤我,我都觉得伤心。
这世上,谁唤我一声阿慕,我都心如止水。唯有这个我曾寄予希望的人,他唤我阿慕,我竟伤心了。
我垂着头,客气的道:“前辈今日能容我,我感激不尽。还望前辈早做决断,与我们齐心协力诛灭赤羽教。”
“你怎的不叫我殷爷爷了?”他看着我,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确认我没事,又道:“你外公听说你跳了崖,往崖下来来去去寻了十几遍,这几年也不知去了哪里。”
“殷前辈,我不是来与你叙旧的。”听他提及我外公,我心里的怨气终于爆发了,我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他,言辞犀利,疾言厉色:“当年梅花小筑被讨伐的时候,前辈在哪儿?如今我只是一个和尚,不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也不是慕之衡的外孙女,前辈何必假惺惺的装作在意我?!”
“就算前辈真的在意过我 ,在意的也是三年前的宋子慕。”我越说越激动,往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她早死了!死了!!”
周子骞走过来抱住我:“小瘸子,别激动。”
“起码在你们心里,她死了。”我躲进他的怀里,环顾四周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冷笑道:“她死了,你们才能更开心,活得才能更自在,不是吗?”
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