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茵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她的目光扫过那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最后落在李鬼身上。
“如果是来实施抓捕的,至少会带几十号人,而且得是特警为主,配着刑警和缉毒警,防弹衣、头盔、突击步枪、□□,这些装备一样都不能少,毕竟咱们这地方,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案情,“可昨天那波人,满打满算不到十五个,穿的都是普通警服,手里只有警棍和手铐,连配枪都没带。我瞅着他们的肩章,大多是治安警和民警,还有两个像是交警临时调过来的。”
她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帘一角,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他们更像是例行巡逻,刚好撞上了我们的人。真要是有备而来,咱们这据点今天怕是已经被端了。”
李鬼盯着周茵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道:“说得好!周队不愧是干过警察的,这眼力见就是不一样!”他挥了挥手,“把他们俩拉起来。”
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将黄毛和来钱架了起来。两人还在哆嗦,脸上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说不是你们泄的密,但警惕性太差,”李鬼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罚你们俩去看管‘供体’,这两天没我的命令,不准离开仓库半步!”
“是是是!谢谢大哥!”黄毛和来钱连忙点头哈腰,看向周茵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来钱还偷偷给她比了个口型:“谢了。”
等人都走光了,屋子里只剩下李鬼和周茵。
李鬼从沙发底下摸出一个黑色的箱子,“啪”地扔在桌子上,打开时,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露出了边角,散发着油墨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这是十万,周队的赏钱。”李鬼笑得一脸油腻,“我知道你爱去酒吧,这阵子怕是手头紧了吧?”
周茵的心跳漏了一拍。去酒吧是她跟线人接头最好的伪装,不知他是否发现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沓钞票,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李哥费心了,这点爱好确实费钱。”
“哈哈哈,喝酒没事,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李鬼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眼神却像在掂量什么,“我这几天在三哥跟前给你美言了几句,过两天带你去见他,以后有你的好处。”
“那先谢过李哥了。”周茵微微欠身,将钞票塞进随身的背包里。
李鬼走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周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三个月了,她每日胆战心惊,怕一步行差踏错,将万劫不复。
她低头看着背包里的钞票,胃里一阵翻涌。这些钱上沾着多少人的血泪,她比谁都清楚。
半晌,她直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虽然今天不是接头的日子,但为了让李鬼彻底放下戒心,她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去那家酒吧,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让眼线“恰好”看到她的颓废。
那家酒吧离园区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在妙瓦底这种地方,它算是不错的了——至少有完整的屋顶,不会漏雨。周茵发动了那辆破旧的皮卡,车子发出一阵“突突”的声响,像头垂死的野兽。
车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远处的山坳,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周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人间炼狱,但她知道,她必须撑下去。
霓虹灯管在酒吧潮湿的墙面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周茵刚推开门,浓重的酒气就混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吧台后那道热火的身影几乎是同时转了过来,老板娘柳媚单手支着下巴,猩红的指甲在玻璃杯沿划着圈,眼角眉梢挂着熟稔的笑意:“哟……周大美女来了。”
周茵的目光扫过她高开叉裙下若隐若现的长腿,喉间轻轻“嗯”了一声,柳媚已经踩着细高跟贴了上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周茵耳垂:“今儿穿的够素净啊,这白T恤要是溅上点酒渍,可就可惜了。”
她说话时指尖故意在周茵胸口处碾了碾,惹得周围几道目光骤然变得滚烫。
周茵不动声色地偏过身,避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柳老板这勾人的本事,怕是又精进了。”
她抬手越过柳媚的肩,指尖在对方锁骨处轻轻一点,“就不怕玩火**?”
“烧起来才好呢,”柳媚笑得更媚了,腰肢像水蛇似的缠上周茵胳膊,“最好是让周大美女亲自来灭。”话音未落,她忽然踮脚在周茵耳边吐气如兰:“昨儿刚到的蓝柑橘糖浆,调了你爱喝的那杯‘荆棘鸟’。”
周茵侧目看着搭在自己肩上兀自娇羞的扭动着身姿的老板娘,轻挑眉头道。
周茵望着吧台方向摇曳而去的背影,端起服务员送来的酒杯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酒液入嘴的瞬间,入口清淡,到了喉咙又有些灼烧的感觉,回味又有股淡淡的果酱味,就犹如林北一樱唇的味道,含着她的樱唇,犹如果酱爆开的甜腻,惹得人不由自主的想一遍又一遍的吮吸。
她闭了闭眼,将杯底最后一口酒饮尽。吧台后的柳媚正冲她举杯,颈间的银链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倒让周茵想起林北一脖颈上那道纱布。
她想起最后一次吻林北一时的触感,她樱唇柔软,带着点刚吃过草莓蛋糕的甜腻,像果酱在舌尖爆开,让人忍不住想一遍遍地吮吸。那天在拘留所里,林北一穿着白衬衣,眼底的青黑重的像化不开的墨,却还是强撑着对她笑,说找到新证据了,只要开庭,就能还她清白。
可她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厅局的王局已经找自己秘密谈话。
“江海市周边最近失踪案频发,我们暗访,医院周边藏着个器官贩卖组织。”王局的声音压得很低,烟灰落在他的警服上,“我们跟了已经有三年了,从刚开始的失踪案到器官买卖,顺藤摸瓜,已经找到核心组织。头目叫‘老K’,老窝在印尼的妙瓦底,现在我们与印尼警方已经联合,需要一个熟悉他们组织的人提供情报,里应外合,争取将所有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所以他们找上了自己,希望自己能借助这个事,假意叛逃,能潜入他们组织,提供情报。
周茵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冷静,果敢,机智,更重要的是——”王局看着她的眼睛,“你热爱这身警服,愿意为它赌上性命。”
身为人民警察,她明白服从便是天职,只是看着林北一眼底的青黑,以及眼里闪过的亮光,她不忍心。
明明她那么努力在找寻证据,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期许着一起回家。
可自己却在计划着离开,计划着告别。
她不忍心,也不舍得,所以那日才那般肆无忌惮的宣泄,一直到嘴里的血腥味炸裂开来,看着她脖颈流出的鲜血,她越发的心疼。
突然明白为什么纱布是刚换的了,这都这么多天了,脖颈的伤竟然血都没止住,她又没有好好休息。她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换的新纱布吧。
那样一个温柔细致的人,自己怎么忍心伤害她,好不容易走进她心里,陪伴在她身边,让她适应着身边有人照顾的感觉,突然又丢下她一人。
周茵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不知道她脖颈的伤好些了没?有没有留疤?哥哥有没有好转的迹象,希望林北一不要那么辛苦,如果思念自己太辛苦,那就忘了自己吧。
她故意留下保镖大山,希望能保护她的安全,以及自己的房子钥匙,房子产权已经托人过户给了林北一,希望她能过的好一些。
她甚至吩咐律师给她留了自己的遗产,如果自己任务失败,希望自己所有的资产都留给林北一,她不希望她过的那么苦了。
“周姐姐……”
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传出,将周茵的思绪拉回。
她抬眼看去,看见来钱正站在桌旁,额头上全是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你来干什么?”她敛了敛眼底的情绪,端起酒杯轻轻晃着,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刚才的教训还不够?”
来钱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点憨笑:“李鬼只说让我晚上去看管仓库,这会我还能出来的。”他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包,“我是来谢你的,刚才在据点,要是没你说话,我和黄毛怕是……”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后怕藏不住。
“不用。”周茵避开他真诚的目光,她不明白,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容易相信人,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无心之举。”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姐姐了!”来钱把纸包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几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上刀山下火海……”
“行了。”周茵被他逗笑,拿起一颗糖剥开,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散开,“赶紧回去吧,被厉鬼发现你偷懒,有你好受的。”
来钱重重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跑了出去,瘦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酒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