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心酥与西洋钟 第17章 夹心酥与西洋钟（4）

钟意严重怀疑，自己的人身自由被陆风行限制了！

比如说这个负责人助理的职位，招聘要求上写的分明都是帮他在工作中跑腿的内容，她满以为就是坐在电脑前充当陆风行的传声筒，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加上工作室这个体量，压根没有什么工作量。没想到陆风行不仅需要她协助传声筒工作，看上去还喜欢让她上下跑腿，比如刚刚说的“以后帮忙打包午餐上楼”。有“打包上楼”，以后会不会继续出现“帮忙倒水”、“帮忙网购办公用品”、“与其他公司负责人商洽”？

再者，工作内容其实除了向办公室里负责不同模块的同事传递信息，还包括找陆风行在美国和欧洲的同学的工作室人员进行沟通，要求英文水平与写作水平同时在线，负担超过了钟意的想象，因为她考过了六级就再也没碰英文了。除此之外，钟意还需要根据《云帆》的内容，准备风眼工作室在年底直播的文稿，这就要求她至少得把《云帆》通关一遍，熟悉大致剧情。

与工作强度相应的是，两份工资加在一起，比她留在蝴蝶周刊写八卦文章还高了一截。

她入职后正式开始工作是在十点钟，等到对照着文件发现了自己要做这么多事，钟意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相比之下，其他人因为《云帆》上线电脑收费平台的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顶多就是跟着游戏流程修改一下陆风行和他那两个朋友不满意的音乐美术之类的，比钟意清闲不少。

一旁的许诗宜，盯着钟意痛苦地边查单词边收发交接的英文邮件，也接着电话，流利的英文和听筒对面侃侃而谈，偶尔夹杂几句钟意听不出来的外语。她相当于《云帆》亚洲地区的多语人工客服，打电话的间隙还有空拉着钟意聊天。

几句下来，钟意就了解到，许诗宜是陆风行在美国时候的学妹，本身对《云帆》很感兴趣，毕业回国后就跟着陆风行准备游戏的上线，也为游戏台词的汉化提供过建议。

让钟意有点坐不住的是，许诗宜对她似乎有种超越陌生同事界限的好奇感，大部分还是围绕着她的高中生活。有了后来的经历，钟意本来就不喜欢回想高中时代，再加上工作内容并不得心应手，就总是把话题往那些英文邮件上引。许诗宜拗不过她，帮她看了几眼。钟意感激的同时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通往负责人办公室的那扇门再次打开了。

陆风行朝她招了招手，钟意和许诗宜打了个招呼，拎过自己的包，忙不迭地夺门而出。

男人已经按亮了电梯，两个人等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才叫方出虎口又入狼穴呢。

钟意顿了顿，率先打破沉默：“陆哥今天想去哪家店？”

“你已经仔细看过文件了？”陆风行一扫早上出办公室时的满面阴霾，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丝毫没有工作了一个上午的疲惫，“就在楼下。工作还习惯么？”

像个体贴员工的好老板。

“挺好的，特别适合我。”钟意撒谎。

两人从人满为患的电梯走到楼下的家常炒菜馆，十二点刚过，店里已经挤满了金方大厦的白领。可陆风行看上去并不着急，一身锃亮的西装毫不嫌弃地坐在门外的塑料凳上，钟意在翻看手机的陆风行身边继续写邮件。小饭馆的翻桌率也很高，没过多久，两人面对面坐在饭馆角落，叫了两个菜，陆风行示意钟意快吃。

钟意很久没单独和异性面对面吃饭，但想到陆风行眼里的她或许根本没有性别之分，自然也没有上下级以外的异□□流需求，也就咬着软绵的炒南瓜不说话。不愧是陆风行严选餐厅，味道不错。

陆风行掰开竹筷，擦去上面的木屑。即使是在街头小馆，他那套拆餐具的动作还是那么优雅，一板一眼的每一步都不会出错，与打工人钟意有着明显区别。钟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他坐在那里看着她，却没有动筷进餐。

钟意口中还含着半块南瓜，不明所以地抬头回望。老板难道还要进行餐前演讲？那她边吃边听，会不会有点不太礼貌？

陆风行冷不丁地问：“钟意，我们高中时见过面，对不对？”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钟意连忙借着吞咽的动作，目光逃开。

岂止是“见过面”那么轻飘飘的三个字，简直是“魔星会面”的激烈。

她记得的。

“那你觉得，你和我，”陆风行的声音沉下来，“不熟？”

这个词她说了两次，第一次在金述面前，第二次当着整个工作室的人。

看来她打心底里觉得，她和他根本就是形同陌路。

钟意的筷子在碗口一滞。

“本来就是嘛，”她盯着碗里的半块南瓜，眼神隐隐暗了些，“我们之后根本没有交流，怎么算熟呢。都……”她在心里数了数，“七年了。”

陆风行的目光骤然收紧。

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仿佛六年前那个从他面前凭空蒸发的人不是她，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越走越远。

仿佛她不知道，原本相交的两条线，不该自然而然地再平行。

“风行，琬婷，周五下午放学再过来对一下台词，就基本没问题了。”

负责舞台的中年女老师目光跟着台上手握麦克风的陆风行，脸上笑眯眯的难得和蔼，眼底溢满欣赏。

十七岁的陆风行点点头，唇角勾起温和有礼的浅笑：“老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女教师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搭在嘴边，“瞧这孩子，真体贴。没什么事你们就早点回教室吧。”

徐琬婷目送女教师从后台通道下班离去，顺带将自己的话筒放回架上。小皮鞋把木制舞台踩得哒哒响，十七岁的女生回过头，犹犹豫豫地朝陆风行露出一个羞赧的浅笑：“陆风行，你晚上去吃饭吗？”

“我去二食堂。”转眼间陆风行已经从矮梯走下舞台，把搁在第一排座椅上的灰运动包背到肩上，拔起长腿就走。

“诶诶诶！”徐琬婷连忙捞起自己放在旁边座位上的粉色书包，广播腔调的甜美普通话紧紧追到陆风行身后，“这么巧，我也去二食堂。一起呗。”

礼堂外空气潮湿，小雨淅淅沥沥，陆风行打开黑伞，想到五月初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地上积水没过鞋底，咕嘟涌向排水口，看来雨势已经变小了。

陆风行的脚步配合地慢了点，垂着眼百无聊赖地听着徐琬婷在他旁边念叨月考的数学卷子，又崇拜地问他数学怎么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又问卷子那道压轴难题究竟该怎么做。

轮到他的眼睫动了动，抬起眼皮略微惊讶地反问：“题目里这个条件，不是已经提示了我们要用这种解题方法吗？”这么明显的提示，徐琬婷怎么会没想到？

徐琬婷一手撑着粉伞，懊恼地把纤长手指插进头发，樱唇可爱地微嘟。

月考过后，距离本年度全校文艺汇演开幕式晚会还有一个礼拜，陆风行和徐琬婷作为早已被指定的主持人，近期下午放学都留在大礼堂彩排，之后再回教室上晚自习。即使一中的管理在全市是出了名的宽松，陆风行依然和身边所有学习怪物一样自律，特别善于约束自己的作息，彩排也不会怎么影响学习进度。

他这种专注的人，自然也看不出徐琬婷半真半假地抓着他讨论月考试卷，只想找个理由和他去吃饭。

陆风行听着徐琬婷不断说话，思绪在已经暗下来的潮湿空气中有点飘忽，下意识地走了去二食堂的近路。

这条偏僻近路节省了不少时间，但两旁的灯光很昏暗，学生们大都早已返回教室准备开始晚自习，一路上压根没什么人。

换作是其他落单的学生可能会害怕得加快脚步，但陆风行对这条路烂熟于心，走路依旧不急不慢，边听徐琬婷说话边在脑袋里思考晚上要写的题目，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那丝细微猫叫的。

寂静的路旁蓦地传来喵的一声，徐琬婷吓得尖叫，跳起来拉住了陆风行的手臂。

“流浪猫。”陆风行的小臂瞬间沉重起来，他拧起眉头轻轻将手臂往远离自己身体的地方拐了一点，同时弯下膝盖，目光盯着茂盛的草丛。

昏黄的灯光中，草丛里钻出来一只湿漉漉的半大小猫，灰色的毛贴在身上。

两只圆圆的蓝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一副欲走不能的模样，委屈巴巴地喵喵叫着，似乎在向他们讨要晚餐。

徐琬婷讪讪地松开手，按着膝盖蹲在陆风行身边，眼睛马上孩子气地亮了起来：“咦，喵喵~”

说着向小猫伸出一只手：“你好可怜哦，你的妈妈呢？”

娇嗲的语气，听得陆风行的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直起身，站得离徐琬婷远了一点。

可惜小猫并不领情，警惕地看着徐琬婷空空如也的掌心，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风行，”徐琬婷回过头，眼里的神色沉了沉，“你看猫猫好可怜，我们去食堂买点吃的回来喂它吧。”

“我……”陆风行刚想说他晚上还有事，但想想这里离二食堂不远，而他总不能把一个女生独自丢在黑黢黢的小路上，也就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们提着食堂的饼子走回小路时，陆风行看了看腕表，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他心里也就松了口气。虽说迟到十分钟也不会写不完题目，但陆风行不太喜欢自己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

好在**的小猫依旧蹲在原地，没让他们四处寻找。

徐琬婷摊开掌心，把掰碎的饼渣拢到一起，伸向流浪猫。

小猫这回看懂了她的意思，整张脸蹭在女生柔软的手心，喀喀地咬着饼渣。

徐琬婷在灯下回过头，整张脸笑起来：“谢谢陆同学陪我一起。”

雨已经小了。

陆风行将黑伞撑在他们两人一猫的头顶，听着从叶片缝隙间漏下的雨声，语气淡淡的：“没事。”

身后蓦然响起新的脚步声，陆风行举着伞回头。

视线中撞入一张白皙的脸。

高挑的女孩在大伞下抬起下颌，灵动的目光扫向小路旁的两个人。

看清他和徐琬婷身影的刹那，她的脸唰地一红，抬脚刚要走过去，被蹲着的徐琬婷挡住的小猫忽然“喵喵”叫起来。

穿着校服的同龄女孩停在原地。

她微微侧过脸，直视着陆风行。

“你们在喂猫？”女孩问。

声音清脆，如风过竹林，溪水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