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眼神的那一刻,池归蘅心中有一种预感,身体反应替他先做了决定。
池归蘅不敢相信,虽然他脑海中闪现过无数次他们相遇的场景,或许会在路上突然碰见,也或许是容槿叙突然出现,告诉他他没事,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容槿叙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开始他还会经常想,可所有人都告诉他,容槿叙已经死了,他也慢慢接受了,却没料想到会是这般。
除了不知情的周礼和将羽桉,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池归蘅走到他面前,容槿叙站起来与他对视,眼神透着慌张,他没想到与池归蘅重逢的场景会是这样,太突然了。
祁淮之见池归蘅的表情不太好,他的朋友估计也没反应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调节一下气氛,“哈哈,好巧啊,刚刚还聊着池同学,下一秒就碰见了,真是有缘哈”。
“……”
池归蘅实在是不敢相信,指尖轻微的触碰,比以前更成熟了,棱角更分明,意识回笼,他非常确定就是他。
众人还在理清状况中,还没反应过来容槿叙被池归蘅一拳打翻,池归蘅不留力气冲着容槿叙再打一拳,两人扭打在一起池归蘅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打,容槿叙想说话,他就朝脸打,容槿叙不敢还手,只好挨着,祁淮之和傅知礼赶忙上前拉开两人。
池归蘅被傅知礼拦着,只能红着眼睛瞪着他,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被池归蘅“啪”得,拍开了。
池归蘅唇线崩成一条直线,胸口剧烈起伏,喉咙上下滚动,尝试逼退快要溢出来的哽咽,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下去,转身离开,其他三人见他走了也跟着走了,傅知礼走之前还是不可置信的看了容槿叙一眼。
池归蘅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翻涌而出。
容槿叙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擦拭着嘴角的血,脸上浮出一丝痛苦,可现在比这些伤更疼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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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归蘅已经没法控制自己,摇摇晃晃的回宿舍,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傅知礼看着他这模样也不好受,上前握住他的手,拳头还握得死死地,不受控制地抖。
嘴一张一合着,吐字不清,模糊难辨,傅知礼只能把头靠过去。
“没死,还活着,没死”六年前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情况不一样。
傅知礼抱着他,轻声的安抚他,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打背。
傅知礼宿舍不在这栋楼,得在门禁前赶回去,他嘱咐另外两个注意点池归蘅的状态,看着池归蘅洗漱上床才走了。
池归蘅脑中浮现的全是那张生动的脸,心跳声在封闭的耳道中放大,咚咚,咚咚,六年前停滞的心跳重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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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薄帘,窗外的蝉鸣零星响起。池归蘅一晚没睡,实在是无法入睡,早早便起来了,从厕所出来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空气凝滞。
周礼担心他,听见门声就醒了。
都看见对方眼底下的青色,池归蘅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
周礼起码是睡了的,浅浅的劝了一下“睡会吧”。
池归蘅摇了摇头,周礼本来也不指望他会听话,只好由他去。
池归蘅在阳台上思考着,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向拿到目光。
立在榕树底下的身影,灰绿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亦如六年前那般。
容槿叙天刚亮就等在这了,不知道他的课表,只能从祁淮之那知道,顺便打听到他的宿舍,但又不敢直接找,只能在楼下等。
池归蘅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知道是谁后,转身就进去了。
一只蝴蝶飞来,短暂停留,从眼前飞过,漂亮的令人忍不住想要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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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约了傅知礼,池归蘅看向那棵榕树,干净的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收回思绪。
因为约的时间临近午饭,便约在了食堂,彼此眼底下一片的青灰色,像两只熊猫会面。
昨晚发生的事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靠,昨天的事是梦吧,真的是他吗”,一个六年前死亡的人,突然出现,他还是没办法接受。
“是他”池归蘅非常肯定。
“靠,他根本就没死!!!”傅知礼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然怎么会连尸体都找不到”。
“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不知回忆到什么,“难道是那件事”?
池归蘅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嘴角微抿,皱着眉,沉默。
不知是命运捉弄人还是该说他们缘分妙不可言,在校园一南一北的人,能在短短时间内碰见两次。
池归蘅看着走进的容槿叙,不似看到爱人到来的激动喜悦,倒像是欠了他钱不还的无赖。
容槿叙应该是从哪赶来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鼻尖上还挂着将落不落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明明只有几秒的对视,却像是被困在只独属于他们的结节里。
昨天灯光昏暗,傅知礼其实没看清他现在的模样,现在清晰的看见了,更震惊了。
容槿叙调整好气息,看向池归蘅,小心翼翼说道“我能坐这吗”,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衣角。
“可以”。
傅知礼嘴比脑子快,刚想挽回一下,容槿叙已经坐下来。
傅知礼有太多问题篮球,他不似池归蘅那样别扭,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刚想回答,傅知礼插了一句劝,“是为了康阿姨吧,新闻我们都看到了”。
容槿叙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这确实是容槿叙的错,盯着池归蘅,生怕错过对方的表情变化,弱弱回答“这事太复杂了,告诉你们会牵连到你们,所以我不敢告诉你们”。
两千一百九十天,无数次闪过去找池归蘅的冲动,可他不能,那些人已经丧失了理智,连除掉他都能做出来,对池归蘅只会更狠。
“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不可以见面,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们你还活着啊”,傅知礼有点生气觉得容槿叙没有把他们当成朋友,不在乎他们的感受。
“你知道哼哼有多难过吗,在没确定前,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没见到尸体就一直相信你还活着,人都瘦成什么样了”,傅知礼点到为止,让容槿叙知道池归蘅过的不好,自己有多大罪就行了。
听到池归蘅过得不好,大脑不受控制的拼凑画面,胃像被人攥着往下坠,目光之中满是心疼,呢喃着“对不起”。
池归蘅把头扭向一旁,用手擦掉不争气的眼泪,可眼泪像是与他作对,怎么擦都擦不掉,最后自暴自弃,把头扭回来,低头把食物往嘴里乱塞。
一张扭曲模糊的纸递到他面前,拿着纸的那只手的掌根处有一颗痣,一方没接,另一方也不收回,就这么僵持着,举着的一方投降了,捏住了流泪的下巴,抬起抬起他的脸,擦拭眼泪。
池归蘅由着他擦,傅知礼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纸巾划过哭红的眼睛,被咬破的嘴唇,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池归蘅享受完他的服务就转头继续吃饭,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容槿叙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路过超市,池归蘅想买瓶水,但是往里望去都是人,但他今天没带水,天还那么热,正纠结要不要进去时,身后的容槿叙把他来到榕树底下,“等会”,池归蘅下巴微微一抬,他才走了。
买的是池归蘅喜欢的橙汁,池归蘅盯着那瓶橙汁,没动静,眼睛转向拿着橙汁的人,就一秒再次转向橙汁,还是没动静,池归蘅也不坚持,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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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槿叙坐在池归蘅对面,把纸铺在桌子上,放上橙汁,然后欣赏池归蘅。
池归蘅起身去找书,容槿叙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像只不愿主人离开的小狗,看不见了就盯着主人离开方向。
他什么也没带,匆匆忙忙的去找池归蘅,今天上午他本想等着池归蘅出门,结果见到池归蘅没多久,老师就发消息来要讨论研究项目,本以为今天没希望了,祁淮之就发来消息,告诉他池归蘅在食堂,他快速讨论完,向食堂跑去,生怕晚一秒就见不得池归蘅了。
没想到他居然会怕自己无聊,特意给自己拿书,容槿叙心里乐开了花,嘴角也微微扬起。
其实是池归蘅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拿本书转移一下他的视线。
两人看似在认真看书,实则注意力都在对方,容槿叙时不时就往池归蘅那看。渐渐的,黏在池归蘅身上的目光消失了,池归蘅往对面一瞧。
容槿叙手垫在脑袋下,闭上眼睡着了,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眼底的青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明显了,平时乖顺的眉毛,因为天生的骨相,此时变得凌厉,天生的微笑唇,不知是不是经常被舔的缘故,下唇比上唇略饱满些,此时被光照着像一颗嫩桃,诱惑着让人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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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容槿叙悠悠醒来,昨晚一晚没睡,刚刚还对着枯燥的书,没忍住睡着了,就是睡得不踏实,盛夏蚊虫多,不知道是什么蚊虫,时不时就往他脸上碰,还老是往嘴唇上碰。
眼里还带着睡意,视线扫向对面,瞳孔骤然收缩,哪还有人,不过橙汁和书还在,应该没走,一只小狗正转着头寻找醒来不见了的主人。
池归蘅回来了,小狗的眼睛像星星泛起光,无形的尾巴冲着主人高频的摆动。
池归蘅在心里偷笑,面上一副不要靠近我的表情,无视容槿叙的态度,池归蘅收拾好好东西和容槿叙一起离开图书馆。
池归蘅去哪容槿叙就跟到哪,一直跟在池归蘅身后半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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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容槿叙像服务员一样的伺候着池归蘅,把旁边的正牌服务员搞得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
单也是容槿叙抢在池归蘅前买的,速度快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把池归蘅送回宿舍,看着池归蘅的背影,好像与校门口那次不一样。
见池归蘅出现在阳台,才抬起脚离开,一步三回头,阳台上的人借着昏暗与距离,对他说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