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空无一人,寂静一片,连盏灯都未点。
卓恒借着月光打量着院中布局,他屏息凝神,长剑已微微出鞘。
蓦地,另有一银光闪过,卓恒当即抽剑去挡。来人剑招凌厉,臂力惊人,身姿又奇特,不过几个来回,卓恒已然落了下乘。
而后那人手中之剑当头劈下,卓恒只得抬手去挡,却被这一招力道震退几分。
“闹够了吗?”姜涣的声音忽从左近传来,卓恒偏头去瞧,却见她散着发,穿着寝衣,手中执了盏油灯立在窗畔。“你要死是你的事,别死在我的医馆。还有,不要吵着我睡觉。”
“一点皮外伤罢了。”成鲤收剑入鞘,随即看向卓恒:“卓大人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卓恒这才发觉方才与自己对敌之人乃是成鲤。
素日里,他觉得自己身手不差,都城之人武艺上能胜过他的人不过尔尔。可如今对上成鲤,对上一个身上有伤之人,他却连连败退,还是在姜涣面前,少不得有些心绪不宁。
“大人来访想必有事要问,进来吧。”姜涣闭上窗户,随即将屋内余下几个油灯也一半点着,待她坐完这些,成鲤与卓恒也然一并入了内。
成鲤入内并不拘着,径直走到桌前,提了壶就开始斟水。再瞧卓恒,他瞥见姜涣穿着寝衣,只肯立在屋门处,并不再入内。
姜涣兀自往桌前坐定:“江湖儿女没有诸多规矩,卓大人入内便是。”
卓恒瞧着她神态自若的模样,不见情绪波动,似乎自己的来到本就在她的意料之内。
成鲤回首瞧了眼卓恒:“你还是加件披风吧,卓大人是官老爷,忌讳这些。”姜涣听罢,未有置喙,只是入内从衣箱内又取出一件素衣外裳穿上,随后又坐到桌畔。
卓恒这才肯一道入内坐定,他方坐下,成鲤便斟了盏水递过去,卓恒顺势接下,正欲饮上一口,手腕便叫姜涣按住。
卓恒偏了头,有风过,扬起姜涣的几缕墨发落到了他的衣袖之上。
“有毒。”她抽出卓恒手里的盏子,随后扔回给成鲤。“这种玩笑不好笑,他不是江湖中人,发觉不了的。”
“你能发现不就行了。”成鲤拿起方才那杯毒水,当即一口饮下。卓恒见之,只‘诶’了一声,就瞧见成鲤已将那盏水喝了个干净。
“北谷的毒,他自己下的,自己有解药。”姜涣如是说着,抬手又斟了盏水,重新递给了卓恒。“大人寅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卓恒初来时只是想趁着夜色来探一探姜涣是否安然,不曾想他才入得院内,就叫成鲤发觉,还闹出这么一场,此时自是不好再继续与姜涣直言相告。
“我初来武林城,人生路不熟,想着旧日与明姑姑有些情分,是以想来问一问明姑姑一些武林城的事。”
姜涣:“师父外出游医,或是数月,或是数年,归期不定。大人若是信得过民女,直言便可,民女定知无不言。”
卓恒瞧了瞧姜涣,又看向成鲤,随后稍一思忖,道:“姜女医可曾听闻过几月前云水山坳处发生的官银消失一案?”
“听过,不过不知内里详情。”姜涣并不遮掩,“官银消失之时,民女正与师父一道在锦祥镇医治染了疫症的病人。”
此事卓恒自然知晓,毕竟那时他亦在锦祥镇。
姜涣瞧他神色有些尴尬,又道:“大人既与师父相识,如今开口,我自是无有不应的。等后日,我与成鲤陪大人一道去一趟云水山坳探一探便是。”
卓恒见姜涣如此提及,抬手道:“多谢姜女医。”
姜涣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搁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成鲤见此,当即起身,道:“那在下送卓大人吧,我跟元娘都得歇下了。”
卓恒:“都歇?”
“他歇他的,我歇我的。出去之后把门带上,不送。”姜涣言罢便站起身来,随后走入里间,将外衣脱下搭在屏风之上。
卓恒见此,只得起身,与成鲤一道离了姜涣的屋子。
成鲤与卓恒行了几步,快至院门之时,方开口道:“以后没事别半夜摸进来,我就算身上有伤,也能毒死你。”
卓恒止了步子:“成兄似乎对我存有敌意?”非是似乎,而是肯定。
“不是似乎,就是看你不顺眼。”成鲤不用那些弯绕的话来回复,“元娘是我师父托给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着她。”
卓恒:“我如何会伤着她?”
“要不是为了救你,她会受伤?”成鲤反问:“以素问谷的轻功身法,躲几枚星芒镖罢了,她会躲不过?”
“卓大人,我不管你是将元娘当成了何人,但你若叫她不高兴,我是一定会毒死你的。”
卓恒冷哼:“你若下了手,你也逃不脱。”
“大人,你知道素问谷为什么分南北二谷,又为什么南谷生,北谷死吗?” 成鲤笑了几声:“素问谷每个人亡故之后,都会送到北谷剖开尸体,将五脏六腑皆现于人前,叫谷中弟子一一查看。”
“若是按你们公门中人的说法,我北谷弟子不单擅使毒,也擅剖尸,手上技艺绝非坊间仵作可比拟的。”
“我可以保证,会叫你县衙中的仵作查不出来你因何而死。”成鲤说罢,抬了手:“不送。”
卓恒抬眸瞧了瞧姜涣的屋子,而后离开。成鲤将门闭上,他并未回自己屋内,只转头又往姜涣房中行去。
“他走了。”成鲤如是说着,抽出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重新点燃。“为什么答应陪他去云水山坳。”
“我若不陪他去,等他自己把北谷的联络点翻个底掉吗?”姜涣拿起屏风上的外衫重新穿戴好,这才从内里行出。“师父没与我细说谷中叛徒因何叛出谷,但我想他们忽然出现在武林城非是巧合。”
“他们出现之时,我与师父正巧被成颂的求救信调去了锦祥镇,而在这两月之中,这么巧又发生了官银劫案。”
“师父虽已是外谷弟子,但我们落脚武林城九载,素问谷中应当也有人知晓她在此地。”
“再者,成颂其人于医道一途着实平庸,我虽与他未有接触,但从他所开药方中不难看出来,他是一个只会依着条条框框行事者,根本不足以当个医者。”
“成颂其人,若然当个教书先生,依着书本教些死理,或许还能混过一生,但若为医者,恕我直言,他只配当个依方抓药的药童。”
成鲤笑着点头:“说得不错,成颂确实只知死记硬背,书上写的,他能通篇背诵,若要当真让他诊脉,永远不知道如何因地制宜。”
姜涣:“正如师父所言,成颂其人并不应当能出素问谷,即便明澜师伯再怎么宠爱他,也不可能让他独身出来,必是会再指一个南谷弟子同行才是。”
成鲤:“师伯确实指了一个,但那个人已然不知所踪。成颂回素问谷之后,师伯问过他,他说是那个人带着他去了锦祥镇,可他们一到锦祥镇,那个人就消失了。”
“师父也问成柔,成柔说她本不打算将师叔请过去,只是她着人往越州,轩州,惠州三地的妙手堂都递了信,却无一人前来。她怕再叫成颂这般胡闹下去害人性命,这才往武林城递了消息给师叔。”
姜涣:“这三处妙手堂都没有回复,若非没有递信过去,就是三处弟子都叛谷了。”
“好在不是叛谷,他们都只是没有收到消息。”于此事之上,成鲤也很是庆幸。
姜涣:“那就是知晓师父在武林城,刻意将师父调走,怕师父瞧出来端倪。”
成鲤:“依着北谷的消息,他们在武林城逗留月余之后,就一路北上了。故此,师父他们才会沿北而上。前几日我收到消息,说云水山坳有异动,就想去探一探。”
哪成想叫死对头吊起来晒了好几日,险些成了鱼干。
姜涣蹙着眉头又细想了想,道:“如此看来,只怕官银劫案与素问谷的叛徒必有联系。他来此处,想是受了帝令,来查这桩案子的。”
“是以,叛徒才在云水山露了踪迹,想引他上勾咬饵,只是不曾想,是你先一步去了。”
成鲤:“你是怕那个卓大人知晓与素问谷相关直接上报?”
“他不会如此行事。”姜涣脱口而出,并不加以思索。“我是怕叛徒故意留下线索,将所有脏水往素问谷头上扔。”
成鲤:“明白了,我明日就先他一步再去探探。”
“明晚吧。”姜涣抬眸瞧着他,“白日里他必定会着人盯着你我,待到晚间,我会将他引走,届时你再去吧。一个晚上够了吧?”
“用不了这么久。”成鲤站起身来,道:“有两个时辰就够了。”
“还是小心些好,记得莫要留下线索。他在轩州任上时,听闻所辖之处从无积案,还是当心些好。他心思素来缜密,虽是正人君子,但此时素问谷也非全然无责,多少得注意着些。”
成鲤听罢,抬眸道:“他看着不像你兄长。”
卓恒:都?是我理解的那个都吧,是一起的那个都吧?
成鲤:一起各会各房,各睡各觉,不就是都得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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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