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卓璃从这世上消失已经十载,无人再提起卓璃,只是武林城中多了一名女医,叫姜涣。
“夫人莫急,你这是胞胎寒凉之症,还需仔细调理。我先与你开上一剂方子,你服上一月,必有好转。只是,这一月之内还是要禁房事,养好身子,固本培元方是正道。”
姜涣如是说着,那妇人戴着面衣连连点头,待姜涣写罢药方,这便拿着药方去抓药了。
待她离开,便又有一名女子前来。“姜女医,我这月事或是来,或是不来,时日无准,最近每每来时又觉疼痛难忍,不知是否是胞宫寒凉之症?还请帮我瞧上一瞧。”
姜涣听罢唤那人将手伸出来,随后她搭了脉,片刻后方道:“非是胞宫寒凉,姑娘是肝气郁结所致,我虽能开个方子替你调理,但姑娘还是需心境开明才是,若然一直忧思不止,恐还有反复。”
那女子听罢,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多谢姜女医,家中近一年来确实是多事。”
姜涣提笔写罢药方,随后道:“家中有事也非是你一人之事,不妨同家人说出来,一道思量应对。”
那人连连道谢,便也离开了。姜涣忙了一个上午,此时才得空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终于轮到你腰酸背痛,我坐着喝茶了。”明洛水坐在堂内另一处,她抬手斟了盏茶,随后暗暗用力将茶盏推出去,另一处姜涣身子一闪便将这盏茶稳稳接住。
“行呀,你现在都能出去收徒弟了。”明洛水瞧着姜涣应对自如的模样,心下很是欢喜。
当年她说要与自己学医之时,明洛水还当她只是一时兴起。
不想,她当真坚持下来了。
这十年里,她日日背诵医理,分辨药材,每日里都要练素问谷的独门轻功身法,所吃的苦头怕是她先前十几年加起来再翻上个四、五倍,都是比不了的。
“师父这是又打算偷懒了?”姜涣见馆内此时无人,这便抬手掀了自己覆面的薄纱吃了盏茶,待这茶水吃罢,又将面纱覆上。
“倒也不是,就打算再多出去走上一走,看看是否还有些什么疑难杂症。”明洛水又斟了盏茶来吃,随后道:“我打算去北邙瞧一瞧,许多年不曾过去了。”
“若然遇上了什么新的病症,我也可书写进书籍之中。”
姜涣:“那我陪师父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北邙呢。”
这些年来,姜涣一直都在武林城里。开始那几年,明洛水还终日陪着教她,在她替人诊脉之时在旁把把关。
之后见姜涣已然有些斤两,明洛水便每年都会离开武林城几个月,归期不定。
有时明洛水会带着伤回来,有时明洛水会带着伤了的人回来,她从不说自己消失的这几个月是去干什么。
姜涣先前还会问,后来年深日久之后,她的性子日渐沉稳,自然也就不会再纠结于此事。
“也不是不行,就是这医馆没人能看了。”明洛水站起身来,随即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道:“那我先去收拾,咱们明日就走。”
“嗯。”姜涣点头应下,并不惊讶。
明洛水迈脚走了几步,还未等她掀起竹帘去后堂,便有一个信差急急递了封书信来与明洛水。明洛水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以朱砂绘了羽纹图腾,当下便道了句“不好”。
姜涣行过去,问道:“怎么了?”
明洛水:“这是素问谷的规矩,若北谷弟子遇上泼天大事,必会在信封上以朱砂绘上云纹图腾。若南谷弟子有泼天大事,便会以朱砂绘上这羽纹图腾,想是南谷弟子有求于我。”
明洛水如是说着,当即打开信封,内里却只书简短一句——速来惠州锦祥镇。
“惠州?”姜涣略一思忖,道:“惠州近些时日遭了水患,其中以锦祥镇最为严重,许是灾后疫症四起?”
“有这可能。”明洛水收起信笺,道:“收拾一下,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就去锦祥镇。”
姜涣应下,明洛水亦不停留,自往一旁点算药材,估量着要带哪些药材过去才为妥当。
是夜,明洛水从箱中取来一个乌木盒子,随后拿出了内里摆着的一串铃色葡萄铃。她的指腹划过上面的每一颗铃铛,随后她捏住了挂着铃铛的天丝锦绳。
她将锦绳朝着左右不同的方向转动,不多时就叫这串先时柔软无骨的铃铛变得坚硬,而这锦绳之上,亦显现出了两个字——明若。
“阿若,元娘还是承了你我的衣钵。你瞧,就算不叫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冥冥之中,她却还是走了这条道。”
“你说,要是当年我们都没遇上那两个混蛋,我们会怎么样?啧,都这把年纪了,怎么着都应当能当个长老了。或者,谷主?嗯,谷主也是有可能的。”
“要是咱俩当了南谷谷主,你说咱俩会不会也跟北谷那二位一样,动不动就吵个架,斗个嘴?啧,应当不会,毕竟那两位五行缺水,天天都燥得很。”
“你那老混蛋还是不死心,派出的人总盯着我。不过好处是你那老混蛋眼瞎,他派出来的人眼睛也瞎,这十年来都没怀疑过元娘。”
“还是我遇到的那个臭东西够混蛋,说不见就不见,也叫我这么多年来很是清静。”
“明日,我会带元娘去惠州。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得到元娘。”
明洛水自说自话,仿佛那串葡萄铃的主人并未离世,此时她们正比肩而坐,一道聊天说话,说着那两个曾伤过她们的混蛋。
翌日一早,明洛水与姜涣带上了两车驾的药材,各自驾车往锦祥镇而去。
不过三、五日,二人便也到了锦祥镇外。
她们二人各驾一车,方至锦祥镇界碑,便叫人拦了下来。明洛水跳下车驾,将那封书信递给守卫,道:“我乃素问南谷弟子,收到谷中弟子书信,现下带着药材前来相助。”
左近守卫上前一步,当即驱赶道:“什么谷不谷的,赶紧走赶紧走,我们大人发了话,谁都不能入内,免得叫疫症更加麻烦。”
明洛水后退一步,一旁姜涣上前相扶,问道:“师父,可是传信之人有误?”
“锦祥镇是有疫症不假,许是未有交待清楚。”明洛水如是说着,自旁抽出一枚传信烟火,那烟火在空中炸开,闹出好大一阵声响来。
“咱们且等等就是,也不知是哪个弟子办得这没头没脑的差。”
姜涣点头应了,二人候在原处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便有一小厮模样的人前来。那人同守卫言说了几句,便过来请她们入内。
“明女医,实在抱歉,成医师早早就有吩咐下来,是小人忘记同守卫说了,实在是该打。”那人一壁道歉,一壁同明洛水将锦祥镇内的情形略略提了提。
水患之后会起疫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既有素问谷高足在,这疫症即便起了苗头,也合该早早除了才是。
起初,那些染了病症的人是渐渐好了,可后来就都变了。年轻男子们都身子康健,但女子与一些老弱之辈却是一日病过一日。
来此间行医的素问谷弟子束手无策之下,只得修书一封,送到了武林城。
姜涣听罢,心觉疑惑。
虽说老弱妇孺身子较青壮男子弱上一些,病得稍加严重也是有的,但断没有男子无病,女子病重的疫症。
这疫症若能分个男女老少分批再得,那还能被称之为疫症?即使是开了神智,成了精怪,怕也没有这么挑肥拣瘦的病。
姜涣与明洛水相视一眼,驾着马车与那人一道前行,不多时就到了锦祥镇外的一处庄子里。
庄子内外凡是能行走的,都是些青壮男子,他们皆以布蒙了口鼻,或是守卫,或是拿着艾草薰烧四周。
引路小厮见明洛水与姜涣皆是蒙了口鼻前来,这便也直接将他们引到了成颂所在的棚架处。
这是一处极为简单的木棚,除却支撑的几根木柱,便只有头顶以木头与稻草所架起来的棚顶了。
木棚之内,一个一身素色衣裳面覆白羽面具的男子正围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转,这个诊完了诊那个,好似一派忙碌模样。可他的眉眼处却全是焦急神态,似是全然不得其法一般。
姜涣与明洛水一道行过去,随后二人便分开替那些女子诊脉,半点也没有想要相问成颂的打算。
明洛水搭完一人的脉便立时起身走到成颂面前,她瞧着这个还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郎,平静道:“成字辈的,师从何人?”
成颂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女子,见她一身素色衣裳,腰间一串葡萄铃,俨然是素问南谷外门弟子的装扮。
成颂见她年约三十的模样,猜想她若非自己师叔,也当是自己师姐,当即弯腰行了一礼,回道:“家师明澜。”
“怪不得。”明洛水说罢这话,深吸一口气,抬起一脚就将成颂踢得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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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锦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