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都等着看戏的众人,全都闭紧了嘴巴努力忍着不叫自己笑出声来。毕竟还从未有女子在赵元熙面前露出过如此丑态。
卓璃不想他们二人在宫里当着这么多人争吵起来,抬手一抹自己脸上甜腻的果露,对着立在赵元熙身后看戏的赵明桢便是一跪:“还请太子殿下责罚,是妾举止有失。”
反正自己是个瞎子,跪错了人,打翻了东西,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奇怪的事。
卓璃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旁人的念头,决意将这一池水搅得混浊不堪,不敢再叫赵元熙去寻卓恒的事头。
“起来吧。”赵元熙转头瞧了瞧郑经,道:“送卓姑娘去梳洗一番。”
卓璃才叫卓恒扶起来,陡然听得赵元熙这话,心中咯嗒一声,脱口道:“多谢殿下,宫中并无妾的衣物,妾,妾同阿兄回府后再行梳洗便是。”
赵元熙见卓璃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料自己方才与卓恒的对话吓着她,这便也不多做纠缠,只叫郑经着人送他们先行出宫。
众人四散后,裘尚戳了戳一旁的罗显祖,小声道:“这卓恒是登鼻子上脸了,还是脑子里全装浆糊了?在宫里敢给太子殿下甩脸子。他是觉得自己的妹妹稳坐太子妃的位置了不成?”
罗显祖:“他呀,这是既想要这国舅的身份,也图旁人说他是文人清流,风骨铮铮。这时候要什么风骨不风骨的,风骨能当饭吃?跟紧太子,保一家百年荣耀才是顶顶要紧的一宗。”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执着于此,只是随着众人一道继续围着赵元熙转。
“阿兄,你以后不要同太子吵架好不好?”卓璃坐在车驾内,伸着手去扯卓恒的衣袖。“他姓赵。说得好听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你瞧见过有几个天子是给自己下罪己诏的?”
卓恒又何尝不知?只是每每瞧见赵元熙立在自己跟前,他总是抑制不住想与赵元熙较个劲。
想来这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了。
“阿兄,好不好嘛。”卓璃一脸委屈的复摇了摇卓恒的手臂,卓恒只得浅浅笑着应下,抬手去刮了刮她的鼻子。
回到卓府,卓恒便立时命人去备沐汤,好叫卓璃好生梳洗一番,没得再染了寒症发了热。怎耐第二日晨起,柳枝照例去叫醒,才发觉卓璃已然烧得有些糊涂了。
院中七上八下,又是指人去寻医师,又是备水替她降温,闹出好大的动静。
动静如此之大,那几名摆在厨下的人自然也得知了,她们既知,赵元熙又怎会不知。是以,他未易服色,点了东宫护卫一道去了卓府。
看门厮见了此等阵仗险些没叫吓破了胆去。
既知储副驾临,小厮们亦不敢耽搁,一面大开中门将人迎了进去,一面赶紧着人去请卓恒出来。
怎知未待底下人去寻卓恒,赵元熙已然径直往卓璃的院中行去。
“阿兄,不喝药行不行。”现下一碗治风寒的汤药,晚点还要再饮一盏治不了眼疾的眼疾药,一天连灌五、六盏苦药,当真是叫卓璃没病也带了三分病容。
“若不喝药身子怎能好起来?”卓恒将汤药盏子往卓璃唇畔送了送,小心翼翼地哄着:“姈姑乖,吃完这盏药,就吃糖人,阿兄特意着人去李叔摊子上买的。”
卓璃想吃糖人,并不想喝药,于是仰了头讨价还价道:“那先吃糖人再喝药,行不行?”
“吃完了糖人你还肯喝药?到时候入口的药汁可是会比平时更苦上三分。”卓恒将盏子又往前递了递,道:“姈姑就像从前那般,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喝下去就行。”
卓璃扁了嘴,磨磨蹭蹭道:“那往汤药里面加点饴糖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话,加蜂蜜也是可以的!”
“会坏药性的。”于吃药这桩事上,卓恒是半点也不肯松口。“你若再不肯吃,那就去寻针工来吧。”
“我吃,我吃!”她才不想变成针线房的小圆球。卓璃接过药盏,捏着鼻子努力咽了几口却未能将药饮毕,只堪堪半盏下肚,可她已经将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呜呜呜,阿兄你坏,这东西怎么能咽得下去呢……”卓璃话未毕,就闻得屋门叫人破开的声响,惊得她打翻了手里的药盏,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床榻上缩。
赵元熙立在屋内,透过纱制屏风他能瞧见床榻上坐着两个影,他们二人相互依偎,好似一对深情夫妻。
只这一瞬,他便想要摘了卓恒的脑袋。
“阿兄,阿兄。”卓璃知是赵元熙来,她怕这二人又起争执,当即站起来要去与赵元熙见礼。
“莫要乱动,仔细碎瓷片扎了脚。”卓恒按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待绕过那地碎瓷才将卓璃放下来。
此等举止,无疑就是在挑衅。
卓璃瞧见赵元熙已面有愠色,忙道:“参见殿下,殿下急急到访,可是有事,要寻家父?”
赵元熙不愿吓着卓璃,只柔了声,道:“听闻姈姑病了,我过来看看。”
“我没事了,刚吃了药。”卓璃说罢,抽了帕子便去试了自己额间沁出的汗水。
赵元熙:“卓恒你先出去,孤与姈姑有话要说。”
卓恒听罢,抬手行礼,道:“殿下,舍妹尚未出阁,殿下贸贸然闯入她的闺房已是不妥。如今还要与舍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恕草民……”
眼瞧着赵元熙面色愈来愈差,卓璃当即打断道:“我们开着门说话!”
她伸手去扯卓恒的衣袖,道:“阿兄,刚刚的汤药我只喝了半碗,阿兄要么帮我再去熬一碗?”
虽然这药并不好吃,但比起自家阿兄的脑袋被摘掉,卓璃宁可忍着恶心再灌上一碗。
“姈姑。”他虽知卓璃此语是想缓和一二,但当真听得她将自己支出去的那一瞬间,卓恒心中还是十分膈应的。
卓璃将身子又靠得离他近了些,语气中满满都是央救:“你答应我的。”
卓恒最是受不住她这般与自己说话,此时虽心下不愿,却也是抬步迈出了屋子。
“殿下莫怪,阿兄素来就紧张我。”眼瞧着卓恒离开,料他今日不会再与赵元熙起争执,卓璃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相问赵元熙。
赵元熙几步近进,抬手要去触碰卓璃的额头,卓璃见他如此当即就侧了头躲了过去。
赵元熙:“你的眼睛好了?”
糟糕,忘记装了!
卓璃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她稍一盘算,回道:“好了许多了,现在能大致看清一个人影。殿下宽心,宫里的医官很是得力,想来再有半载,我的眼睛应当是无碍了。”
半载么?
有点长,但他也能等。
赵元熙取出那只他所珍藏的白玉云纹手镯想要套在卓璃腕间,卓璃柔荑叫他握住,挣扎半晌也挣脱不出来,只能瞧着他将那只镯子套在自己手腕之上。
“这镯子本是一对,一只在你手上,另一只悬在我腰间。”赵元熙说罢,执着她的手去碰触腰间坠了青色流苏的环佩。
那环佩分明就是一只镯子,与她腕间的同为一对,如此明显的意思卓璃又怎会不明白?
“殿下,我……”卓璃面露难色,她张口便想明言自己德行不佳,配不起储妃之位,可才张了口却叫赵元熙制止。
“什么都不用说,你就安心在府里养伤便是,等你眼睛好了,我就迎你入东宫。”
赵元熙并不给卓璃回拒的机会,说罢这话就往外走,不过几步,就看到了一直立在原中的卓恒。
赵元熙屏退左右,二人又走几步,离卓璃的屋子又远了些,这才停下。
“我已与姈姑明言,待她双目复明之后,便迎她入东宫。”不待卓恒开口,赵元熙便先一步宣誓主权。
“姈姑不喜欢宫里的日子。”卓恒咬着牙,道:“你说这话时,她可曾应过你?”
“卓恒,你听着,你这辈子都只能是姈姑的兄长。越州的事,孤已经着人料理了首尾。还有,记清楚了,你能不能入仕,都只是孤一句话就能定下的。”
“孤虽不是陛下所属意的储君,但要断你仕途,也非是难事呀。”赵元熙撂下这话抬腿便走,并不多给卓恒回嘴的时间。
卓璃躲在树丛后将这话尽数听了进去,心中当真是又烦又怕。
诚如赵元熙所言,卓恒若要入仕,那真的全凭他一句话就能定下生死。卓恒苦读多载,卓家门头立到今日,也断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说赔,就赔进去了。
卓璃私藏下了那只玉镯子,生怕叫卓恒瞧见了又要生气,她苦了张脸,指腹划过玉镯上的浮雕纹路,着实不知该如何办。
其实眼下最为简单的法子,便是她应下赵元熙,直接入东宫。如此,卓家可平步青云,卓恒仕途亦会顺畅。
或者,她便与明洛水离开,从此天高海阔,自在逍遥。
只是这代价便是永远不再见卓恒。
未能待卓璃想好要择哪一条出路,赵元熙那处已有动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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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