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绥宁脑袋晕晕站不稳只能无意间缠着他的手臂借力撑着的样子,郁净之悄悄得意。
就该这样。本该这样。
这样一直靠在一起。
最好靠得很近很近,中间透不了一丝风儿去,要抱着才好。
如果能抱着的话,他就要把头埋在赵绥宁颈间,像条狗一样去嗅她香味最浓郁的地方。淡淡的冷冷的药香,他却觉得是这世上最浓郁的味道。
那时候,他还会吓她,龇牙咧嘴地向她展示自己尖锐的犬牙,吓得她哆哆嗦嗦在他怀里缩得更用力,吓得她那张讨人厌的嘴里只会冒出诸如“喜欢”“永远”“不走”之类的话,吓得她像可怜的小猫一样露出柔软的腹部,让他摸。
之前是他错了。
他其实不讨厌猫。
只是讨厌猫会死掉。
可是猫也有锋利的爪牙。他忘了。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恶劣,居然净有些对赵绥宁的坏心思!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郁净之视线转移,旧事重提。他心虚地抬高声音。
赵绥宁的眼睛睁得圆溜溜,哂笑着一个劲儿轻咳:“我回答过了呀。”
“‘真的’。”郁净之重复着赵绥宁所谓的回答,“这是什么答案?”
“我问你是谁,你回答我是的。”他依旧不敢看赵绥宁,方才想象的场景在他脑中更加具体。他的耳根都红得要滴血,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发出质疑,似乎这样,才能显得他在赵绥宁面前没那么……
被她玩得厉害。
她就是故意的,随便几个字就想打发他,还要他当牛做马。
郁净之咬唇,心想这回誓要赵绥宁给个答案。
被拆穿的赵绥宁顿时严肃起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子四处扫视着,警惕地附在郁净之耳边,小声说:“是一个小男孩,但是比我大些。”
“小……男孩?”郁净之不动了,捏紧手心,“你可还记得他姓名?记得清长相?”
赵绥宁摇头。
郁净之松开了紧握着的手,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应该长得很漂亮!”赵绥宁肯定道。
她十分肯定。
“你不是记不清了吗?”
她听见郁净之轻哼,听见他说:“怎知他漂亮?”
她一时间觉得郁净之好笨!不漂亮的话,她怎么可能给人喂药嘛。
毕竟她当时不仅下了微量的毒药,还研制了另一番药。这个她记得很清楚!另一种药从没有人研制过,是她的创新之作。
是……“情人锁”。
她特地取的好听的名字。就是要把有情的人锁起来的意思!还要把没情的人变成有情的人锁起来。
“啊!”赵绥宁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痛不已。
忘记推销情人锁了!
错过好多钱。
不过还好她也不太记得配方了,不然更难过了。
“那你还有想起什么吗?”郁净之眼中期冀。
“当然,我还研制出了一款新药喂给他了,就是不清楚药效。”她突然有些失落。
“我见到他那时,我就知道我要他。”赵绥宁霸道地回忆起来。
是的。
郁净之熟稔地想起。
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成亲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赵绥宁歪着头,格外专注,专注地看他。
而那时……他正冷着张脸,把害他娘的人埋进土里,他手上握着的,是把染了血的刀。
刀上的血,有他的,也有那些人的。
小时候的他,还不懂怎么毁尸灭迹,只知道把人藏起来。藏在土里,或许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他自小就有些古怪。
长相与旁人有异。
他的眼睛不是纯黑的,瞳孔中央泛着一丝红光,仔细看会觉得极尽妖冶,寻常人是不会有这般奇异的眸子的。
因着眼眸,他和娘亲平白受了许多冷眼。小时候,他经常被人私下诟病。
郁净之的心思也与旁人不同。
他是虚伪的。等他稍大些,便学会了伪装,总是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会忍着恶心去帮那些曾经诟病他的人,会在他们夸他时挤出腼腆羞涩的笑容。渐渐地,人们提到他,便会说,郁净之是个好孩子。他只觉可笑。
他是病态的。他的东西,绝不让他人染指半分。阿娘给他的琴,若有人碰了分毫,他都能发现,接着给那人教训。他喜欢在那琴上刻字,刻他的名字,就像野狗标记领地一样。
所以他娘被人害死的那天,他没有给他娘下葬,没有让她“入土为安”。而是把他娘烧了,烧成灰,全部放进小坛子里,带在身边。
因为郁净之想,他娘最在乎的人是他,只有时时刻刻在一起,他娘才会真的安心。
如果他把他娘一个人丢在冰冷不见天日的土地里,他娘会害怕的。
就是这般恶劣心思,导致他杀了那些害他娘的人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们埋土里。
用那份冰冷,那份阴暗,永远埋葬那些坏人。这是惩罚。要让他们永远,不见天日。
他不禁有些感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幼时总归是单纯些的,连他也不例外。还以为埋了人就是天大的惩罚。
换做现在,便是叫他们挫骨扬灰也不解恨的。
“他好像不喜欢我,不过很乖地没有反抗?”
赵绥宁的话飘进他的耳朵里。
郁净之冷不丁嗤笑一声。
她把那,叫做乖?
她果然记不清了。
郁净之敛眸。在她问完他要不要成亲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的匕首掷了出去。动作利落,瞄着赵绥宁的脖颈,直直掷了过去。
破空之声。清冷的月光照射出刀刃的锋利。
赵绥宁只是踉踉跄跄跑着躲开,有些狼狈。
在他以为赵绥宁会被吓退的时候,他听见赵绥宁的笑声:“我好喜欢你呀。”
她笑得咧开嘴,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把他直直扑倒在地上。
她好像很喜欢扑人。
不管是初见时,还是后来在别家院后躲着的时候,又或是在……床上。
郁净之舔唇,敛了神色别开脸。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赵绥宁颇为惋惜地说。
“分开?”郁净之磨牙,神色锐利,“为何会分开?”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他的耳后还泛着红,声音却哑哑的带着冷意,“是又不喜欢了吗?”
“还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郁净之的头彻底转过来,认真盯着赵绥宁的眼睛,阴恻恻地问她:“是他的问题吗?”
她又要说谎了。郁净之心里蔫蔫儿地想。
说吧。他听着呢。
他恶狠狠地盯着赵绥宁。
瞪她的眼睛,瞪她的嘴巴,瞪她的脖颈。
她的眼睛好水,嘴巴也好水,脖颈看着软软的,如果咬的话会不会溢出汁来。
赵绥宁觉得郁净之突然就变得很奇怪。一开始还认真听她说话,后来就迷迷糊糊好像在想什么,接着脸又红了,然后就看着她,直愣愣地盯着……笑。
有点渗人。
她没忍住抖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话?”郁净之疑惑地问,“是不好意思说你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吗?”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坏女人一样……
赵绥宁皱眉,耷拉张脸,委屈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没有惹你生气,就算你生气了也不能说我坏呀。”
“我没有说你坏。”郁净之也委屈地干巴巴挤出几个字。
“肯定是他做的不好惹我生气了我们才会分开的。”她颠倒黑白,惯着自己爱说什么说什么,“我自然不是那种喜欢来去都快的人。”
她这话说得很心虚。
“那他哪里做的不好。”郁净之知道赵绥宁又开始胡诌了,就赌气地加重语气。
他贴得很近,赵绥宁乱了方寸,信口开河道:“他变老了,不好看了。他还欺负我!我不生气才怪。”
“你和他分开的时候几岁?”他问。
赵绥宁转了下眼睛:“我六岁,快七岁。”
“你和他初见的时候几岁?”
“六岁……”
郁净之冷笑:“一年不到他就变老了?不好看了?”
“是吧。”赵绥宁心虚。
“他欺负你?”
“嗯……”
“怎么欺负你?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还是说你不好了?”
赵绥宁的脑中闪过零星片段。
她的胳膊。
毛茸茸乌黑的头顶。
那人乌黑的头顶盖住她的胳膊。
她叫出声。
吃痛地踹那人,脚踝却被他箍住。
“不准……再欺负我。”
这话……
是小男孩说的。
赵绥宁轻咳两声。
对!她胳膊上的印子,就是被小男孩咬的!这就是他欺负自己的证据!应该算是。
她连忙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小臂上深深的咬痕,炫耀道:“看见了吗?就是他咬的!”
“他欺负我!你说是不是?”
赵绥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不理郁净之的问答,打个马虎眼装不知道。
郁净之固执地问,她偏偏还认认真真答。即便是找借口胡诌,说些半真半假的话。
不对。
不对劲。
赵绥宁眯眼。
似乎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郁净之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个小男孩的事?
郁净之又为什么总把她想得很坏?
郁净之为什么那么会说些很奇怪的话?为什么又想她记得那些从前的事?
那个小男孩……
长得好看。
人又乖。
还喜欢咬人。
郁净之喜欢舔人!
那个小男孩,好像叫……
赵绥宁抿唇,表情复杂,怔怔望着郁净之,总觉得很多地方重合了起来。
她从前好像叫他——
阿濯。
阿濯是郁净之。
郁净之是阿濯?
她呆呆地消化着这个猜测。
【小剧场之梦想】
阿宁还是小阿宁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是枕在阿娘的臂弯里睡觉觉。
阿娘的手臂柔软又有支撑,阿娘会哼温柔的调调哄小阿宁睡觉,阿娘会打铁,会制衣,会写字,会读书。
小阿宁的梦想,是成为像阿娘一样顶天立地的女人。
小郁还是小小郁的时候,最喜欢的事,也是睡觉。不过小郁喜欢一个人睡。
小郁习惯一个人睡。
阿娘很忙,没有时间陪他,所以小郁会装作不喜欢和阿娘亲近。
小小郁的梦想,是枕在阿娘手畔,睡一次觉。
就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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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