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嘉水浮生 > 第9章 溪语·心澜

嘉水浮生 第9章 溪语·心澜

作者:猫爪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1 09:14:08 来源:文学城

柳宴的归去,如同他来时一般,干脆利落,不留片云。是在一个天色将明未明的清晨,薄雾依旧缠绵在水面与巷弄间,马蹄声便清脆地敲破了嘉水镇的宁静。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向沈老先生郑重辞行,又与沈阙音在书楼门口简短话别。裴倦生站在自家小院的二楼窗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望见柳宴一身戎装笔挺,牵着他那匹神骏的黑马,低头对沈阙音嘱咐着什么。沈阙音微微仰着头,晨光熹微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觉那身影格外安静。柳宴最后拍了拍她的肩,动作爽朗而透着亲昵,随即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那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声“得得”,一人一骑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迷蒙的雾霭与蜿蜒的巷尾,只余下空落的回响。

书楼仿佛瞬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寂静所包裹。连日来因柳宴的存在而带来的那股外放的、充满活力的气息,也随之抽离。裴倦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压力,但旋即,一种更微妙的空落感又悄然浮上心头。他意识到,柳宴的离去,不仅带走了喧嚣,也仿佛抽走了某种坚实的、可依仗的力量,让这座古镇重归于它固有的、略带脆弱的平静之中。

接下来的两日,裴倦生依旧按部就班地去书楼。沈阙音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整理书籍,照料祖父,沉静得仿佛柳宴从未出现过。但裴倦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怔忡,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解之事,又像是心绪被什么东西轻轻牵动了一下。她待他依旧客气周到,却比柳宴在时,更多了一份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刻意维持着某种界限。

这种变化,让裴倦生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怀念柳宴在时,那种虽带给他压力、却也迫使沈阙音流露出更多真实情绪的氛围。至少那时,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喜怒哀乐,而非像现在这般,如同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薄纱。

这日午后,裴倦生坐在书楼窗下,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闲杂笔记,目光却不时飘向正在不远处安静整理书目的沈阙音。阳光透过窗格,在她周身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她却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瓷偶,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终于忍不住,搁下书,轻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沈阙音闻声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望向他。

“柳公子……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归来?”裴倦生寻了个话头,语气尽量显得随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

沈阙音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动作,将一册《尔雅》小心地插回书架,声音平淡无波:“军务繁忙,归期难定。或许……要等时局稍安吧。”

“柳公子志向远大,心系家国,自是难得。”裴倦生顿了顿,话锋微转,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只是这乱世之中,刀兵之事,终究凶险。远不如守着这一方书楼,虽清贫,倒也安稳。”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沈阙音脸上,仔细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期望看到她对此表示赞同,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默认,也好过她对柳宴那种冒险生涯的无声支持。

然而,沈阙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流淌的河水,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裴倦生未曾听过的沉静力量:“裴少爷此言差矣。若无柳宴哥他们那样的人在风雨中奔走,又何来书楼这一隅的安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祖父很早就教过我。”

她转过头,看向裴倦生,眼神清澈而直接,仿佛能看透他心底那点隐秘的计较:“书楼的安稳,不是凭空得来的。它需要有人去守护,用不同的方式。柳宴哥选择了他的方式,而我和祖父,选择了我们的。”

这番话,像一阵清凉的风,吹散了裴倦生心头那点因比较而生的郁结,却也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羞愧。他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点“暗戳戳”的不满,是何其狭隘与幼稚。沈阙音的视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开阔和清醒。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也并非盲目崇拜英雄的小女儿,她清楚地知道每一种坚守的价值与代价。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沈小姐见识明澈,是倦生迂腐了。”

沈阙音见他神色讪讪,语气缓和了些,轻声道:“裴少爷不必自谦。人各有志,亦各有其境遇。柳宴哥自小性子就如野马,向往外面的天地;而我……或许生来就适合守着这些故纸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来,裴少爷来嘉水这些时日,除了书楼和镇上的几条主街,似乎还未好好看看这周边的景致吧?春日正好,镇外不远有条清溪,两岸山色颇佳,若是得闲,不妨去走走,于你身体也是有益的。”

这个提议有些突然,却正中裴倦生下怀。他正苦于找不到机会与沈阙音有更深入的交流,连忙应道:“如此甚好!只是……恐怕要劳烦沈小姐引路。”

“无妨,”沈阙音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我也许久未去了。今日天色尚早,若裴少爷不嫌劳累,我们现在便可动身。”

于是,稍作收拾,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书楼,沿着青石板路,向着镇外走去。这是裴倦生第一次与沈阙音单独出行,心中不免有些微妙的紧张与期待。阳光暖暖地照着,春风拂面,带着花草萌发的清新气息。沈阙音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他是否跟上。裴倦生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随风微微飘动的发梢和纤细的背影上。

穿过一片已经开始泛绿的田埂,又走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耳边渐渐传来了潺潺的水声。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山坳间蜿蜒而出,水底铺满了圆润的卵石,几尾小鱼灵巧地游弋其间。溪流两岸,是茸茸的绿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更远处,是层层叠叠、染上新绿的丘陵,如同展开的画卷。

“就是这里了。”沈阙音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岸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香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丝舒缓的神情,“小时候,我常偷偷跑来这儿,看书,发呆,或者只是听听水声。”

裴倦生环顾四周,景致果然清幽。溪水叮咚,鸟鸣啁啾,远离了镇上的喧嚣,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他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只觉得胸中浊气为之一清。“真是个好地方。”他由衷赞道。

沈阙音也在不远处一块光滑的溪石上坐下,弯腰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任由水珠从指缝间滑落,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金。“比起书楼里的沉闷,这里是不是自在多了?”

“确实。”裴倦生点头,看着她在自然环境中显得格外松弛的侧影,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沈小姐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安静?”

沈阙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流淌的溪水,良久,才轻声道:“也说不上特别喜欢。只是习惯了。祖父常说,心静则万物静。在这溪边,更容易让心静下来。”她转过头,看向裴倦生,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裴少爷从北平那样热闹的地方来,初到嘉水,定然觉得憋闷吧?”

这个问题,问到了裴倦生的心坎上。他苦笑道:“不瞒沈小姐,初时何止是憋闷,简直是……坐困愁城。觉得天地虽大,却无我立锥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光流逝,一事无成。”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此刻在这幽静的山溪边,面对沉静的沈阙音,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沈阙音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神里流露出理解的神色。“那……现在呢?”她轻声问。

“现在……”裴倦生沉吟着,也望向那不息的水流,“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虽然依旧不知前路在何方,但至少……学会了如何与这种‘等待’相处。”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或许,也是因为认识了沈小姐和老先生,让倦生觉得,在这嘉水镇,并非全然是客。”

这话说得有些含蓄,却已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亲近。沈阙音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她低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身下的石头,低声道:“裴少爷言重了。书楼能得裴少爷这般人物时常走动,是书楼的福气。”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溪水欢快地流淌着。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在蔓延。

“柳宴哥他……”沈阙音忽然又开口,打破了寂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他总说我这性子太静,像一潭死水,劝我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抬起头,目光有些悠远,“他说,如今的女孩子,也该有新的活法。”

裴倦生心中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沈小姐自己……是如何想的?”

沈阙音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微笑:“新的活法……谈何容易。书楼在这里,祖父在这里,我的根就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再大,再精彩,于我而言,也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我生在寻常人家,或许……真能像柳宴哥说的那样,出去读书,做事,见识一番。可惜……没有那样的如果。”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却也让裴倦生听出了深藏其下的、一丝不甘与向往。他忽然明白了她近日那丝怔忡的来源。柳宴的归来和离去,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搅动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也让她对自己固守的世界产生了一丝怀疑。

“倦生倒觉得,”裴倦生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安守与出走,并非截然对立。沈小姐守护书楼,传承文脉,其意义,未必就小于在外闯荡。尤其在当下,旧学式微,新学未立,能有一方净土,保存文化的星火,更是难能可贵。”他看着她,目光诚恳,“至于新的活法,未必一定要离乡背井。心若自由,身处书楼,亦可知天下事。譬如沈小姐通读史籍,见解不凡,岂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这番话,是他深思后的肺腑之言,既是对沈阙音价值的肯定,也是对自己此前那种狭隘比较的修正。他不再试图将她与柳宴、或是与某种想象中的“新女性”进行比较,而是开始真正欣赏她本身独特的光芒。

沈阙音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感动的情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裴少爷……谢谢你。”

谢谢你懂我。这句话,她虽未说出口,但裴倦生从她的眼神中,清晰地读到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在水面上跳跃,也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流转。一阵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轻轻拢到耳后,那个动作自然而优美,让裴倦生看得有些出神。

“其实,”裴倦生移开目光,望向远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我也常常感到矛盾。一方面,深知家国危难,匹夫有责,恨不能即刻投身洪流;另一方面,却又困于这病弱之躯,深感无力。这种进退维谷的滋味,实在煎熬。”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袒露内心的挣扎。在沈阙音面前,他似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不必再维持那份来自北平时残存的、虚无的骄傲。

沈阙音安静地听着,然后轻声说道:“祖父常说,时机未至,强求无益。就像这溪水,遇到巨石阻挡,它会绕道而行,积蓄力量,终有一日,能汇入江河。裴少爷的才学与抱负,绝不会被埋没。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身体是根本,有了根本,才有来日方长。”

她的劝慰,朴实无华,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裴倦生心中。他转过头,与她目光相接,在那双清澈沉静的眸子里,看到了真诚的关切与理解。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忽然觉得,在这远离故土的江南水乡,能遇到这样一个知他、懂他的女子,是何其幸运。

“沈小姐……”他喉头有些发紧,声音微哑,“能与你这一番交谈,倦生……受益匪浅。”

沈阙音微微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真实的笑意,如同水面上漾开的涟漪,温柔而动人。“裴少爷过誉了。我不过是……说了些寻常道理。”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坐在溪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溪水潺潺,鸟鸣悠悠,春日的气息包裹着他们。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该回去了。沈阙音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草屑,轻声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裴倦生也站起身,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许多。两人并肩而行,虽依旧话不多,但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一种温和而亲近的感觉萦绕其间。

将到书楼门口时,沈阙音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裴倦生说:“裴少爷,以后若觉得闷了,可以常来书楼。或者……若想去溪边走走,告诉我一声便是。”

她的邀请,自然而不刻意,却让裴倦生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好。”他郑重地点头,“一定。”

看着沈阙音转身走进书楼的背影,裴倦生站在暮色中,久久没有移动。胸腔里那股因柳宴离去和自身困境而产生的滞闷之气,似乎已被这半日的溪边漫步和坦诚交谈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温暖的希望,如同这春日溪边破土而出的新绿,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机。

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而未知,病痛依然可能反复,时局依然风雨飘摇。但此刻,他心中却前所未有地坚定。或许,真正的力量,并不在于急切地冲向远方,而在于珍惜当下,守护眼前人,并在等待中,积蓄每一分可能的光和热。

而沈阙音,这个如溪水般沉静、又如梅影般坚韧的女子,已然成了他在这段晦暗时光中,最重要的一抹亮色和慰藉。他们的故事,如同这山间溪流,才刚刚开始流淌,前方,尚有无数可能的风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