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无声无息的飘在天上,每条街道,每座建筑,都黑沉沉的,没有半盏灯火,像一座死域。
现在还不是它热闹的时候。
传说中的罗刹海市,沉在海底,每隔十几年才会浮上海面一次,每一次,都会极尽奢侈与喧嚣,来到这里的,有寻欢客,有探险者,有亡命徒,也有幸运儿……
曾有人带着无尽财富而归,曾有人金风玉露倾城色,曾有人捡漏无上宝,曾有人一夜连破九重境,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是豪赌客的天堂,每一个流行于世的传说都为它增添更多的神秘色彩,于是每当海市开锣时,无数人趋之若鹜,蜂拥而至。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罗刹海市,他们只能驾船在海上随波逐流,等着机会降临,海市会随机出现在一些人面前,不挑身份地位,不在乎年龄性别,平等的给予机会。
可是从来没人知道,原来它竟然还能飘在空中飞。
“上面有座生死场。”
潜舟的门,缓缓打开,黑衣侍女机械的推着夜先生,一步一步走出来。
“请吧,小太子,让我看看,应氏皇朝最后的传承,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应十三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除了基因与原罪,我什么都没有继承。”
“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修行远不如你,小太子,你在凡尔赛。”
“真的只是基因好。”应十三想了想,认真的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努力。”
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补充。
“我的老师们也非常优秀。”
出生就自带应氏皇朝的人皇血脉,自幼长在天工蓬莱院,从启蒙到正式修行,应十三的每一位老师,都是当世最顶尖、最术业有专攻的修行者,别人都是从小学开始按部就班的走上修行路,顶多家里有钱请个外教,而他上的是一对一的顶级私教,他的每位老师,都是别人连滚带爬都攀不到的高峰。
所以应十三没觉得有哪里凡尔赛,换成别人,有这样的条件,哪怕是块石头,也该修成孙大圣了。
夜先生沉默了一瞬,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意兴阑珊的靠在王座上。
“应十三,你早晚会死在昆仑墟那群皇朝余孽的手上,生死场就算了,我没有兴趣替别人当刀。这样,你那边挑个人,我这边挑个人,代表双方到生死场上走一遭,不论输赢,打过就算。”
仇震眼睛一亮,毛茸茸的大头从凉亭里探出来。
“我可以……”
应十三一指头把他按了回去。
“先生的提议我接受,不过你那边的人,我来挑,我这边的人,你挑。”
夜先生眉头一挑:“有意思。”
他懒懒抬眸,扫了一眼凉亭里的人,略过仇震那有碍瞻观的大胡子,在侍立左右的那对俊俏少年男女的身上停留一瞬。
“就他吧,有几分我年少时的风采。”
被点到的少年怔了怔,下意识的走了两步,忽觉不妥,连忙向应十三请示:“先生,我能去吗?”
“点到你,你就去吧。”
应十三颔首,目光在夜先生身后扫去,扬手一指。
“我选他。”
跟苏怀涛、陈天寿彼此搀扶刚跌跌撞撞从潜舟里走出来的林七背心一寒,抬起头就看到那根笔直指着自己的手指,一脸茫然。
有什么事?
指着自己干什么?
脸上开花了?
正在林七忍不住想摸摸脸时,凉亭里,少年挑开万千垂丝形成的星幔,一步步走出来。
眉眼隐在昏暗的光线下,哪怕看得不是很清楚,也难掩闪闪生辉,比星光璀璨,比明月耀眼。
“我是瀛洲仙学海城英,请指教。”
林七的眼睛一瞬间瞪圆。
当初他想尽办法联系也见不到一面的真少爷,现在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而且还是主动自我介绍。
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混乱纷杂说不清,他呆立了好一会儿,直到苏怀涛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才摆脱了莫名的荒谬感。
“你、你好,我是林……七!”舌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结,磕磕巴巴,“你要我指、指教什么?”
海城英眉心微蹙:“随你。”
看似随和,但骨子的傲气几乎就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是一种极近于自负的自信。
林七瞳孔微缩,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见血,但疼。
“随你个大头鬼,白长一对眼珠子,你看不出来他没有修为,海城英,你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充大头蒜,柿子只捡软的捏,不就是要对挑,来来来,小爷跟你做一场……”
苏怀涛看不过眼,把林七往身后一扯,撸袖子就掐剑诀,掐了几下都没有把本命剑掐出来,才记起本命剑现在应该落在了贾老七手上,左右一看,那黑心的鬼市商人没跟出来,气得原地转了两圈,突然看到苏怀清被刘沅君扶着站在不远处,眼睛顿时一亮。
“哥,你的剑借我。”
苏怀清一眼也没看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应十三。
“请问……您是蓬莱天工院的应先生吗?”
同辈骄子中,应十三一骑绝尘,纵然优秀如苏怀清,也难免在心理上自觉矮半截。
高山仰止,不敢争锋。
应十三含笑颔首,然后向林七招了招手。
林七一愣,左右看看,苏怀涛和陈天寿离自己很近,都在招手的范围内,他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指了指鼻尖,疑惑道:“我?”
“我和夜先生约定,双方各出一人在生死场比一场,夜先生挑了我这边的海城英,我挑了你。”
应十三简短的向他解释几句。
林七先是恍然,然后嘴角一抽,差点就想骂一句“你抽疯啊”,但蓦然记起“我是傻缺”的教训,硬生生把冲到喉咙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嘴唇翕动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能直接认输吗?”
反正他跟夜先生不是一路人,认输无压力。
夜先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林七被他看得寒从脚底生,瞬间绝了当场认输的心思,生无可恋的望向海城英。
“要不,你认输,回头我请你吃饭。”
海城英客客气气的摇头:“我不吃你的饭。”
就知道一定会被拒绝,林七为自己想得太美而感到羞愧,只能退而求其次。
“非要上生死场吗?换别的地方行不行?”
尽管少年不知道生死场在哪里,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要比斗,那铁定分生死啊。以现在的情况看,死的那个还能是谁。
林七一点儿也不想死,他正活得有滋有味,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有盼头,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海城英手上,他做鬼都能掀了棺材板。
海城英还是客客气气的:“规则不是我定的。”
“谁定的规则,谁自己去比,现在这场比试是我和你,我愿意,你同意,有什么不行?海城英,你好歹也是瀛洲仙学百年来最优秀的学子之一,这点反抗精神都没有?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比她还像个傀儡!”
林七急了,指着夜先生身后的黑衣侍女就是一大段输出,直说得海城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维持不住客客气气的假礼貌。
“你到底比不比?别说我欺负你没有修为……早说了,比试你的内容随你,你听不懂是不是,还想改规则,你有几斤几两重心里没数,你有改变规则的本事吗?没有就闭嘴,比就完了。”
咆哮完了才觉得失态,海城英的脸色又迅速涨成猪肝色,气得连呼吸都乱了,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羞愧的向应十三躬身。
“对不起先生,我失礼了。”
应十三微微一笑:“真情流露,比假模假样鲜活多了。”
海城英一愕。
林七这会儿终于琢磨过味儿来,猛然抬头,两眼放光:“真的随我?反悔是小狗。”
海城英:“……”
见他一脸无语,林七真的担心他反悔,赶紧问道:“那……你会烹饪吗?”
“我不是厨修。”海城英从齿缝里挤出五个字。
“我也不是啊……”林七嘀咕,不死心的又问,“钓鱼行不行?”
虽然自己钓鱼也不咋的,但有鱼食可以作弊……啊不行,作弊太可耻,还是偷偷把自己养的鱼放出来,让它们假装咬钩,这样就不是作弊了,因为没有脱离钓鱼的主题,顶多算是合理的利用规则漏洞。
噗哧……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被逗笑,笑声入耳,海城英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叫林七?”
“啊,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吗?”
“你是第一个敢当面耍我的人,我记住你了。”
这回轮到林七无语了,他是认真的好不好。